绮变柒花君

50:悄然改变

街景在倒退,二宝兴奋地扒着窗户,指给乔书香看。“妈……啊!飞起来了。”

乔书香摸着他的脑袋敷衍点头,悄悄观察前面俩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开车的人谈笑风生,心思却明显在旁边,而陆唯自始至终盯着窗外,一反常态的沉默。

整车人除了懵懂无知的二宝,只有老爷子兴致颇高,不断找话题聊天。“好伙子,多大了?”

“刚满24岁。”

老爷子感叹:“比书香还小,看着稳重啊,家是哪的?”

关思妶勾着唇,耐心道:“在先生以前工作的地方,离这很远。”

“大城市教养的好,体面。”老爷子笑话他对陆唯的称呼,又略有遗憾地说。“小宝在外面闯了好久,还是老样子,不适应,回来了也好。”

关思妶顿了一会,接上话。“先生身上有很多闪光点,是别人不懂珍惜。”

自己养大的孩子,老爷子自然清楚是什么性子,转头埋怨陆唯:“小宝,朋友一个人在外,都是互相帮助,你还是大的,过年也没带到家里来,做得不对。”

车窗降下了一点,外头依然寒风瑟瑟,但暖阳照着,扑来雨后的清香空气。

关思妶不安地看过去,等来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嗯”。

昨天事出紧急,去医院的时候没带什么行李,倒是乔书香一大早到了病房,背着几包生活用品,还拿来了拐棍,打算让老爷子多住几日。

他硬着头皮跟园长请了假,谁曾想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拉着原路返回。

下了车,陆唯扶老爷子走在前面,另一侧跟着关思妶,手里只拎了一个小小的袋子。

反观落在后面的乔书香和二宝,身上大包小包,活生生俩个苦力佣人。

到了铁门那,关思妶很有自知之明的靠边站,而陆唯也将步伐放慢,没跟进去,停在门檐下垂着头,用脚尖拨弄地面积水。

“先生。”关思妶举高纸袋。“你的衣服我今天拿去洗,明天给你送来,可以吗?”

陆唯接了过来,似乎嫌他多事,不冷不热的说:“不用,我自己会洗。”

关思妶空荡荡的手垂落,认为他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强颜欢笑道:“好……那我走了。”

说走真的就走,陆唯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却被人拽进院子,压在了铁门上。

乔书香一脸严肃,颇有几分强势。“小宝,你实话跟我说,那个男人是谁?”

“啊?”陆唯目光躲闪,吞吐道:“就是朋友,以前……工作认识的。”

乔书香翻起白眼,早将他看透。“我还不了解你,那男的是不是你之前说的人,你俩不是有仇吗?他这是要干嘛?”

陆唯咬着唇说不出来,被乔书香一语道破真相。

“昨天我就觉得奇怪,哪是什么热心肠,分明是对着你献殷勤。”

陆唯慌了,正不知该如何反驳,看到老爷子从里屋出来,环顾院子寻找一圈。“小宝,那小伙子人呢?”

乔书香没好气地回了句:“早走了!”

“谁让走的!”老爷子激动地用拐棍敲地,他认定关思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气得训斥陆唯。“不知轻重,越长大越不懂事,没答谢就让人走!”

长辈一点面子都不留,训完陆唯还顺便说教了乔书香。

怕继续挨训,也为了躲避乔书香的质问,陆唯急忙推开铁门出去,巷子里已经没了人影,他加快脚步小跑起来,果然在路边看到了轿车。

关思妶先是惊诧,立刻满脸惊喜地迎上来。

陆唯捂着微微起伏的胸口,指向马路对面问:“那面墙是不是你弄坏的?”

关思妶转眼变得紧张,算是默认。

“那是公物,你把缺口修好。”陆唯态度认真,纠正他的错误。“你以后别把车停在对面巷子,周围都住了居民,你不要挡着人家的路。”

话里的意思很明确,是赶人离开,别再擅自守在这碍人眼。

仅有的一点喜色也消散,关思妶抿着唇不吭声,明白自己并没有资格提要求,只能老老实实点头答应。

“还有……”陆唯绞着指头,故作冷淡道。“爷爷让你明天来吃饭,还让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来。”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回了巷子,留下傻站在路边的关思妶,从怔愣到欣喜若狂。

隔天下班后,陆唯按时回到家,虽说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看到等在巷口的人,还是不由得犯起紧张。

黑色轿车贴着墙根停,一点都没妨碍居民出行,关思妶从后备箱拎出好几个礼盒,亦步亦趋跟进巷子。

陆唯放缓脚步,等着人追上来。“你拿的什么?”

“普通营养品,都是适合爷爷身体的。”极简的包装,在市面上并不常见。

陆唯想让他把东西放回去,可扭头一望,已经快到了家门口,巷子太深,出去再回来要花不少功夫,他撇了撇嘴,把话说在了前面:“爷爷不会收的,他

最不喜欢这些形式主义。”

而事实证明并非如此,老爷子不仅拿得心安理得,还将自己珍藏的好茶予以回赠,不让关思妶帮厨,拉他到里屋喝茶聊天。

陆唯进了厨房,发现乔书香已经做好一半的菜,不禁感到诧异,昨天被老爷子训了以后,他还赌气说今天不过来吃饭了。

“一回来就被爷爷揪住,烦死了。”乔书香手脚麻利,边炒菜边碎碎念。“随便搞两个不行,偏要大鱼大肉,脖子刚缝针能啃骨头吗,还给二宝喂了那么多零食,吃得满嘴脏兮兮。”

陆唯笑了,怪不得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二宝蹲在门廊上又抹眼泪又擦嘴。

日落后,院子里亮起了红灯笼,给凄冷的冬夜增添了喜庆。

早些年陆唯工作初起步,每逢过节才能回一趟小镇,家里只剩乔书香和老爷子,很少会聚齐满桌人,今年倒好,还多了两张嘴。

许是心情使然,老爷子面色红润了不少,特意穿了件新褂子入座,他对关思妶仿佛相见恨晚,说一句夸一句,亲爷孙一样交谈甚欢。

连曾经最受宠的二宝都被忽视,从这头跑到那头,爬上乔书香的大腿。

所谓的答谢饭一结束,关思妶将老爷子扶回里屋休息,随后就默默离开,甚至都没和陆唯打声招呼,其实就算他想,陆唯也早躲进了屋里。

老爷子能顺利度过危险,毫无疑问要归功于关思妶,陆唯记着他的恩情,但并不代表就此接纳,亦或是让冰点关系有所突破,他可以允许关思妶出现在视野中,却不会再将自己搭进去。

有些过错,并不是恩情就能轻易抵消,就像将腐烂伤口强行缝合,恐怕不仅得不到痊愈,总有一天还会彻底坏死。

何况现在,陆唯也不想再追究所谓的对错,只希望伤痛过去,平淡一生就好。

可关思妶显然不这么想,他开始频繁出入陆家,隔三差五拜访一趟,又似乎还懂得那么一点分寸,从不擅自入内,每次站在巷口等待,看见了陆唯才殷殷切切地跟进门。

陆唯对此十分不满,仿佛在坚守最后的底牌,张开胳膊将人挡在外面。

关思妶一脸无辜,理由屡屡如出一辙。“是爷爷让我今天陪他下棋,已经说好了,不能骗老人家。”

陆唯不信,特意去找老爷子证实,反倒被斥责一顿,说他剥夺了自己交朋友的乐趣,不仅抱不上孙子没福气,好不容易有了白捡的二宝,却是个半傻的,这辈子都要孤苦伶仃。

陆唯听后无奈,同时也感到惭愧,老爷子年轻时,因为自身残疾不想耽误好姑娘,后来养了陆唯,又将所有精力放在农作上,只知道埋头赚钱,尽可能地给孩子创造好条件。

残疾的中年男人,还带着个非亲生的拖油瓶,更加没有人家会将女儿嫁过来。

人到了晚年多感孤寂,半只脚踏进棺材了,才产生需要陪伴的想法,谁都可以,最好还是个意气相投的。

言下之意暗示的就是关思妶,他肯花大把时间往返陆家,又见多识广擅长讨人欢心,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陆唯从最初的抵触,到后来的放任不管,只要关思妶来,他就待在自己的小屋,说是逃避,不如说是漠然置之。

二宝见关思妶见的多了,有时还主动凑过来打招呼,小手指向另一边的邻居家,咿咿呀呀说着难以理解的话。

关思妶却能意会,转身出了铁门,没一会抱着猫仔回来。

行为太过娴熟,引起了陆唯的怀疑,他将二宝拉到一旁,小声告诫:“那个人很坏,你不要学他,以后他来了你要少和他说话。”

二宝歪着脑袋,对这些话十分懵懂,回答得毫不相干,却又合乎情理。“早上,猫……猫猫跑出去了,也是哥哥抱回来的。”

陆唯愣住,很多细节开始清晰,为什么无论他几点回家,关思妶都能准确无误的出现在巷口,他一直以为关思妶是踩着点来,最多提前一些时间而已,没想到竟是从早等到自己下班。

当天晚上,关思妶照例在九点前离开,但这次陆唯跟着他出来,说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你那个洗浴中心是不是倒闭了?”

关思妶失笑,大大方方承认:“还在正常运营,虽然刚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有理由见先生,但这也是我现在的经济来源,不会当儿戏。”

听罢,陆唯拧起了眉,关思妶一看他脸色不对,误以为他想起了旧账。“先生对不起,我之前说不会再出现,骗了你,我……不想离开你,像现在这样偶尔能看看你我就满足,可以吗?”

陆唯没有正面给出回答,反问道:“既然开着就好好经营,你总是把时间浪费在别处,很不负责任,那些员工怎么办?”

关思妶稍作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生放心,白天有人管理,重要的事务我晚上回去会处理,没有不务正业,也没有浪费时间,我是自愿过来陪爷爷的。”

巷子里没有路灯,院里的灯笼透出微弱红光,照着关思妶可怜巴巴的表情。

“先生,请你相信,我绝

对不会伤害你的家人,如果我害了他们,就让我去死。”

陆唯沉默了,似乎真的在认真斟酌,面无表情的盯着幽暗巷口。

良久后,丢下一句:“我管不了爷爷的想法,随便你们,你以后别再等我,多此一举。”

这是无可奈何才有的妥协,甚至带了几分反感,但对关思妶而言,只要是陆唯施舍的,他全都会欣然接受。

这之后,关思妶学会了适度,每次并不久留,陪老爷子聊上个把小时就会离开,不再站在巷口傻傻等上一天。

他也有忙碌的时候,陆唯好多天都没见到人,难得清静,却发现有些东西已然改变,比如坏掉很久的仓库门被修好,一直拖在地面的电线固定到了安全高度,再比如,老爷子古板的思想竟然变通,将躺了十多年的破旧藤椅,换成了最先进的智能按摩椅。

陆唯心知肚明,能做到这些的,只可能是关思妶,同时惊觉,无论自己的工作还是生活,似乎都在无形中,被关思妶一点一点的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