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狗易燃_BURNING

052 岳松

刑骁是在十月下旬的时候接到岳松电话的,他本来已经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之前在南阳路派出所的匆匆一面,岳松拉住他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刑骁就被冲过来的刑渊慎给提溜回去了,在那之后他也不敢去想岳松,于是渐渐就忘到了脑后。

刑骁坐在书房的飘窗上接了这个来电显示为陌生人的电话,对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刑骁还没反应过来是谁,直到岳松自报了家门刑骁才回过神来。

不过这也不能怪刑骁,毕竟他们分开已六年多,认不出对方的声音也很正常。

岳松是从宰丞那里要到的号码,因为这层关系,刑骁其实不太想和他多说,如果岳松提出要见面或者吃饭什么的,他一定会想个合适的借口拒绝。

他和岳松早就是过去时了,说实话,根本没必要再联系。

不过大大出乎刑骁的意料,岳松找他,竟然是为了他的嫂子,黎卉。

深秋的横港冷得出奇,穿秋装是完全出不了门的,还好刑渊慎在绿海这套房子里准备了足够的衣物,春夏秋冬、无一缺漏。

只是刑骁虽然长得好,但他本人却不怎么爱打扮,随手拽出一件深色的驼毛大衣往身上一裹,就吆喝着赵书杰一块出门了。

刑骁把和岳松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赵书杰那家新到手的甜品店里,距离两个人都近,坐进去还能吃点东西,实在很不错。

这家店到了赵书杰手里后,赵书杰并没有对它做什么改动,装潢没变,职员也没变。不过他对这家店还是挺上心的,隔三差五就来这坐会儿,但他既不会做蛋糕,也不会煮咖啡,更没有招揽客人的本事,甚至他往店里一站,客流还少了三成,刑骁已经偷偷笑他好几回了。

刑骁坐了大概十分钟后,岳松才推门进来。

这回他没穿制服,换了身自己的便装,白色的休闲夹克,加一条暗色牛仔裤,看着非常精神,加上他那张温文尔雅的白净面孔,店内好几个小姑娘都偷偷瞄他。

刑骁在角落的小圆桌旁朝他招了招手,岳松身形一顿,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至于赵书杰,他被刑骁安排坐在了这个角落的正前方,仗着体型优势给他挡桃花用了。

“怎么选在这里?”

岳松坐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目光还在一旁的赵书杰身上停留了几秒,十分忌惮的样子。

“这里方便,”刑骁朝着赵书杰的背影抬了抬下巴,“而且是我保镖开的店,安全。”

岳松有点吃惊,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

有服务生端来两杯早就点了的咖啡,刑骁推了一杯给岳松,是他从前喜欢喝的拿铁。

岳松没有推辞,端起来喝了两口,去了去一身寒气。

“你这几年还好吗?”

刑骁摩挲着热乎乎的杯壁,听后不由笑着反问岳松:“怎么这么问,我看上去不好吗?”

岳松垂了垂眼睛,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嗯,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咖啡的热气将他的镜片氲出一层薄薄的白雾,于是他又将眼镜摘了下来,放到了手边。

“你不用敷衍我,刑骁,我知道刑渊慎有问题。当年我们的一起考上横大的,是他找到我,逼我退了学。”

刑骁愣住。

这件事他没有听刑渊慎提起过,但一转念他就知道,刑渊慎也不可能和他提起这种事,所以刑骁很快就释然了,以刑渊慎的处事方式,什么都不对岳松做才更加奇怪。

然而时过境迁,自己现在好像除了说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外,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

“你不用跟我道歉,这事不是你的错,”岳松看穿了刑骁的想法,先一步开了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很喜欢现在的职业和工作,这是我以前从没想过的一条路,但我觉得自己走对了。”

岳松这番话很真诚,刑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也只得苦笑:“谢谢你不怪我,岳松,”然后终于坦然道,“你说得对,我过得确实不大好,活在这种家庭,能好才有鬼了。”

岳松就说:“我是从小丞那里听说的,他说你之前在做游戏代练,可是我记得你当年考上的是横大最优秀的微电子专业,那是做高精尖行业的,你没有退学,好好读到了毕业,而且成绩完全可以保研甚至直博……所以我想,你可能是过得不太好。”

刑骁耸了耸肩,淡淡地自嘲了一句:“上帝给我关了一扇门,然后顺手把窗也给关了。”

岳松沉默。

在他面前坐着的这个青年,明明比高中的时候长得更加惊艳,可他却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层灰蒙蒙的东西,把本该属于这个人的光芒全部遮住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问:“……是因为,刑渊慎吗?”

刑骁抬起眼睛,定定地望着岳松。

“如果是因为他的话,”岳松放下手里的杯子,郑重道,“横港的天已经变了,刑骁,你的门和窗,迟早都能重新打开了。”

“三年前

我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市公安局的档案所工作,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横港某个大企业家的女儿找一份被封存的口供笔录。而那个女人,就是刑渊慎后来的妻子,你的嫂子,黎卉。”

刑骁微微眯了下眼睛,往赵书杰那里看了一眼,对方正在在店里的员工说着什么,并没有留意他这边。

岳松继续说了下去:“那份档案涉及十二年前的一桩车祸,只是普通的交通案件,却被设为了绝密,黎卉能获取调阅的权限走了不少关系。案件中的死者名叫梁蝶,口供是那个逃逸被抓的肇事者的,原件已经找不到了,只有一份复印件。我找到后交给了黎小姐,她当时说了句‘果然还有一份’。”

刑骁默默听着,过了许久才开口问岳松:“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岳松轻轻笑起来:“刑骁,请你不要质疑我的能力。我记得这么清楚,一是因为我的记性不比你差,而且这是我入职后的第一个任务,我自然印象深刻;二是那位黎小姐在拿到那份复印件后的隔月就和刑渊慎结婚了,在那场堪称空前绝后的盛大婚礼前,黎小姐又派人来了一趟档案所,告诉我们说,那份复印件已经没有了。”

岳松本来还准备把自己的分析过程再详细说一遍,好让刑骁相信黎卉就是因为那份文件才逼得刑渊慎不得不和她结婚,所以只要他能从黎卉手里拿到那份文件,他就有了能对抗刑渊慎的筹码。

但他还没来得及阐述这些观点,就发现坐在对面的刑骁慢慢露出了一个他看不大懂表情,像是在笑,却又包含了太多其他的情绪。

不及他深想,就听刑骁忽然问:“岳松,你知道那个死者是谁吗?”

岳松想说知道,名字、职业、死因、生卒日期,这些他都记在了脑子里,只要刑骁想问,他就能答出来。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因为眼前刑骁,竟在这个时候慢慢红了眼眶。

岳松于是摇头,说,不知道。

刑骁眨了眨眼睛,把碍事的水汽敛了回去,然后对岳松说:“她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