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狗易燃_BURNING

080 电话

抢救室的红灯亮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熄灭,老爷子被推出来的时候负责抢救的两名医生表情都不太好,单钊的嘴张了半天没问出声,刑骁便替他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医生,我爷爷他怎么样了?”

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微地摇了一下头,说:“抢救过来了,但病人的心脏本来就已经很脆弱,加上这次心梗的同时又突发了脑梗,醒后很可能会失去语言功能,偏瘫或者全瘫,也不排除无法苏醒的可能。”

心梗,脑梗,失去语言功能,瘫痪,无法苏醒,一连串的恶性词汇让和老爷子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刑骁都难以承受,更遑论是单钊。

医生对这种场面早已经司空见惯,但当刑骁那张惊人美貌的脸上呈现出崩溃的表情时,他还是感觉心里有点不自在。只是,他的确已经尽力了。

医生走后,有护士跟他们讲述对老爷子的安排,会先在iCu观察两天,但不管能不能清醒,都会在体征稳定后转入普通病房。

单钊木然地应了,刑骁让他先坐着,自己去把一些列手续补全。等他把事情都弄好回来,他看到单钊的动作还跟他走之前一样,分毫没有变过。

刑骁脚步了停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在他眼中,单钊被单独分割出来了,那些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医生和病人都只是快速闪过的虚无的背景,只有单钊一个人是真实的,也是永远静止的,他几乎能用肉眼看清楚单钊背上一片多边形的光斑是如何缓慢的移动,又如何悄悄的消失。

刑骁胸口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他感觉到可能有一部分非常重要的东西,要永远地停在这个地方了。

“单钊,”刑骁提着手里的食品袋子坐到了单钊身侧,“吃点东西吧。”

单钊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回答也不拒绝。刑骁不劝他,就安安静静地把袋子放在一边,然后陪单钊默默坐着。

好一会儿单钊才开口:“你先吃吧,你该饿了。”

刑骁摇头:“我也没什么胃口。等老爷子醒了,我们一起吃。”

单钊便转过头看了刑骁一眼。

起初只是很普通的一眼,但蓦然地,他发现刑骁看他的眼神变了。

昨天晚上他在刑骁身上释放出来的那刻陡然从心底滋生出的荒芜感再次涌了出来,像疯长的藤蔓一样瞬间缠满全身,他不知道那到底代表着什么,只能立刻紧紧握住刑骁放在腿上的手。

刑骁一怔,单钊那笼罩在巨大阴影下却强作镇定的眼神让他既心疼又深感无力。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反握住单钊骨节苍白的手,然后把头轻轻靠到他肩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缓缓地说道:“你别急,老爷子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的。”

“嗯,”单钊沉沉地应着,“一定会的。”

但直到四十八小时过去,老爷子从iCu转进普通病房,都没有能苏醒过来。

***

刑骁接到黎卉的电话是在老爷子进医院的第三天。

那时已经入夜,单钊在病房自带的卫生间里洗漱,刑骁拿着刚买不久的手机去了走廊——他之前那部被李容扣在了莲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他记性好,不用刻意背就能记住电话号,所以当黎卉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串号码是她。而至于黎卉又是怎么会有他这个新号码的,刑骁就不得而知了。

“嫂子?”

刑骁这几天和单钊轮流陪夜,没怎么睡好,开口的时候嗓子有些哑,说话声音和平时差了很多,对面的黎卉的险些没听出来。

“刑骁?”黎卉确认了一下。

“是我。”

黎卉就冷笑了起来,讥讽道:“怎么,没了你哥你就成流浪狗了?家也不敢回,狼狈成这副样子?”

刑骁没心情和她打舌战,老爷子醒不过来,单钊一天天消沉,而他夹在当中也难受至极,如果黎卉这通电话就是为了嘲讽他,那真是挑到了最好的时机。

“嫂子,比起我这条狗的处境,你不该更关心一下你自己?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否则我挂了这通电话,就绝不会再接你下一通电话。”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刑骁在静谧中听到了一串不太平稳的呼吸声,然后黎卉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我父亲说,你手里有关于黎氏集团的一些秘密资料。”

“我没那东西。”刑骁直截了当地否定了。

黎卉怒道:“八月份的那次匿名举报我们都知道是你做的,你说你没有,是把别人当傻子吗?”

刑骁心说你可不就是个傻子吗,但嘴上却老老实实地说:“好吧,我承认,的确是我干的。不过你父亲已经报复过我了,我被他整得很惨,而且刑渊慎已经替我做出了补偿,该两清了吧?”

黎卉再次冷笑:“你是真的把别人当傻子了,刑骁。那次你只截了其中并不关键的部分,却已经对黎氏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而你手里的全部资料,足以摧毁整

个黎氏,我说得对吗?”

刑骁愣了愣,暗道黎卉怎么会知道这些。

旋即他想起这次落网的人中少了两个在黎氏集团掌权的高层,看来是有人在背后给黎卉出主意。

于是刑骁扯了扯嘴角,不过他并没有笑出声:“嫂子,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如果有这本事,至于活得这么不体面吗?”

电话那头的黎卉其实已经非常焦躁,刑骁手里有他们的秘密,是黎氏集团内部高层的共识,他们都坚信刑骁会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东西全部交上去,让黎氏集团再也翻不了身。但出乎预料的是刑骁非常沉得住气,迟迟都没有动作。

以之前黎修良对刑骁所做出的报复来看,刑骁不可能放任对方轻飘飘地用个二十年有期来揭过,他之所以不立刻提交证据,第一种可能是那东西不在他手里,他没法交,第二种可能是他在等有人主动找他,用更大的利益来做交换。

所以给黎卉支招的人让黎卉做这个牵头人,和刑骁好好谈一谈,能空手套个白狼自然最好,套不到,也可以看看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于是黎卉强行耐下性子,把语气放软了下来:“刑骁,我知道你在刑家过得不好,阿慎那个人……他确实对你做了非常过分的事,前段时间我是没弄清楚所以才会生你的气,毕竟我是他妻子,你说是不是?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如果换成是你,你能够受得了吗?所以你体谅一下嫂子,好不好?现在嫂子弄清楚了,嫂子知道你不是自愿的,是阿慎强迫你的,你也是受害者对不对?”

刑骁不知道黎卉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所以他选择沉默,一个字也不说。

黎卉等不到刑骁答话,只好自己把设想好的台词继续说下去:“嫂子给你打这个电话,其实也是想帮你摆脱这种生活,当然,或许你更愿意相信我是想和你做一个利益上的交换,这点我也不否认。黎氏集团遭遇了这种麻烦,我父亲被刑拘,全家上下乱成一锅粥,如果你在这时候捅出那一刀,那黎氏集团就彻底完了。我虽然嫁给了你哥,但我毕竟姓黎,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毁于一旦,所以我现在只能选这一条路,刑骁,你能理解我吗?”

黎卉这番话倒是说得入情入理,刑骁相信她这个动机,但刑骁不相信的是站在她后面的人,那份资料是他的保命符,只要交出去,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嫂子,你说得真好,我很是被你的孝心感动,不过我真的没有你说的什么关于黎氏集团的机密,我帮不了你,你也帮不了我,我们就各自安好吧,好吗?”

说完刑骁就准备挂电话了,因为门后传来了单钊往外走的脚步声,刑骁不想在这种时候再给单钊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但黎卉非常激动地叫住了他:“等下!刑骁你等一下!”

刑骁挂电话的动作缓了缓,黎卉停下来吸了口气,终于把她拥有的最后一张底牌亮了出来:

“刑骁,我这里有一份十二年前的讯问笔录,和你母亲的死有关,一定是你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