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伍 理想的蓝图〈下〉

三公里外,位於京城郊区的壬生村,早已融进丑时的静谧中。以夜晚为保护se,生人勿近的狼窝,却因此起彼落的鼾声,令彻夜不成眠的冲田总司,感到格外心烦意乱。在与失眠的过招数回合,不得不举双手投降的他,迳自从床衾中起身点灯,接着端起身子,打开手边的木盒,起手保养刀具。

打粉、擦拭,然後上油。

就和往常一样,保养ai刀的作业,即便蒙上眼也能作得分毫不差。但抑在心底的烦躁,却再无法因此一扫而空。

「菊一文字……对不起……」

视线不经意落向,隐身於木盒剪影下残片,他沉着嘶哑的嗓音低喃。

崭新的刀从松脱的掌心滑落,最後滚到烛台下。而菊一文字的碎片,彷佛接收到主人的悲働,刃纹犹如划破夜空的流星,在倏地摇曳的星火中黯然逝去。

刃薄如纸片,身轻如燕,形制优美。

与战斗而生的刀相b,它不适用於实战,但毕竟受赠於故人,而今竟毁於旦夕。

「……国分健太郎!」

某个名字,从牙缝间挤出的同时,他的心底亦泛出未曾嚐过的苦涩。

在褒奖与赞美中长大,无论对手是谁,一次也没输过的他,却还是头一次,对无疾而终的战斗感到生气。

他没有输,但,菊一文字断了,与输有何分别?

而这之中最令他恼怒的,莫过於低估男人的实力;他以为男人和自己、和土方岁三并驾齐驱,现在看来似乎远远凌驾在上。换言之,要不是男人网开一面,自己早就si了。

尽管理智明白与其懊悔,不如尽早查明对方的底细,他仍无法对布袋里得的碎片视若无睹。他可以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向所有人禀报男人的存在,但他怎麽也无法,将菊一文字断掉的事告诉任何人,对土方岁三也作不到。

「……总司?是我。」

「糟、糟糕!」

紧闭的房门外,与夜se融为一t的低语,却穿过象牙白的窗纸,撩动自认隐藏得宜的心绪。意识到秘密正面对兵临城下的窘境,情急下慌忙起身的他,不小心踢翻刀油。即便他及时伸手抢救,仍有些许油水渗进草蓆,留下一片深se的w渍。

「总司?怎麽了?」

「……土方老师,大半夜睡不着,该不会在想谁吧?」

或许是查觉到他的异常,土方岁三二话不说,连招呼都省略地直接开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挪动位置,伴随一如既往的调侃话语,不着痕迹地将心不在焉的证据掩盖起来。

「你──」睢视漫不经心的笑,他倒ch0u一口气差点破口大骂,但终究还是为不经意捕捉到的异常,抑住冲上脑门的怒火。「藏了什麽东西,起来给我看看!」

「欸,哪有藏东西啊,您是不是看错了?」

「少罗嗦!快起来!」不耐烦地跺脚,他提起冲田总司的衣领,哪怕是挪动一寸,他也想知道底下的秘密。

事实上,打从冲田总司佯装镇定返回酒席,他就感觉到异常。听闻花君太夫惨遭不测的事,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应该不是空x来风的猜测。

极力隐瞒的事,以及那nv孩去向,顷刻在他脑海中拼凑成一幅,欠缺证据的蓝图。

而关键,在於冲田总司不愿告知的,某个人物的存在。

「数到三给我起来,一、二──」

「……大半夜的很吵欸,土方先生!」

「这──」一回神,不远处传来的火热视线,夹带着起床气,往拽住对方衣领的土方岁三身上集中。被睡眼惺忪的g部,瞪得背脊发凉的罪魁祸首,只能自认倒楣地压低声音,举白旗投降地放手。

反倒是冲田总司,尽管看穿他的无奈,却不想舍弃骤然涌现的坏心眼,而饶富趣味地开口:「新八他们一睡昏就会这样,您就别计较了。」

「……吵si了。」这种事他怎会不清楚?

就算师出不同流派,冲田总司口中的他们,加入浪士组之前,曾在近藤勇的道场里住过一段时间,和自己还有冲田总司,都是志同道合的同伴。

即使获得正式认可,从此不愁经费来源的新选组,在自己手中从乌合之众,逐渐变成纪律严谨的集团,这一点仍然没有改变。

他还是那个酒量奇差无b,动辄被调侃的土方岁三,尽管他早已,从没没无名的农家子弟,一跃为新选组的副局长。

乍听响亮的职称,不过是表面罢了,骨子里的他还是同一个人。

「所以呢?这麽晚来,应该不是为了扰人清梦吧?」

「……我还是别问好了。」没好气地蹙眉。

「开玩笑的。」卸下戏谑伪装後,敛起难得严肃的他,难掩眉宇间的落寞。「您想先问哪件事?」

「葵……花君太夫怎麽si的?」迟疑许久,土方岁三最後还是选择从那个,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nvx开始问起。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据说

被发现时,嘴唇发紫,身t各处遍布大小不一的紫斑。她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甚至没有挣扎的迹象,因而被判定是窒息si亡。

不论真正的si因为何,犯下游nv大忌在先的她,最後却被妓楼当作借镜,用以昭告所有岛原游nv,ai上恩客并妄图逃跑,将会有什麽下场。

──尽管事实大相迳庭。

「如轮违屋所述,被守卫抓回去中途,不小心闷si的。」

轮违屋是花君太夫工作的妓楼,芹泽鸭在世时,妓楼主人便和壬生浪士组关系甚密,如今浪士组被赐名新选组,正式编入幕府底下的正规组织,而大权者也易主局长近藤勇,双方仍维系非b寻常的关系。

王法触及不到的中立地带,岛原只欢迎熟客来访,不论政治背景;既然有招待新选组的轮违屋,也少不了背地里支持长州人的妓楼。

思及此,他想起惨遭驱逐的少nv,以及带走她的人。

他几乎能确定对方的来历,但碍於岛原的潜规矩,还有那nv孩的情面,他不能专断独行上门逮人。

「……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无法动手逮人,不表示无权过问真相,无论如何他都想知道,太夫是被谁所杀。

只要不是那nv孩,一切都简单。

「讨厌啦!您的表情超可怕的……该不会是担心小樱吧?」

「谁管那个笨蛋!我只是──」忍着後背二度重击,他扭头意yu辩解时,却被不远处的梦呓声断然截去後半句话。

自觉嗓门可能惊扰不少美梦的他,乾咳两声後不再说下去。

「放心吧,不是小樱,是──」冲田总司顿过数秒,才再度开口:「国分健太郎。」

终於还是说出口了。

他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但再怎麽隐瞒,还是会被眼前的人看穿。

「是吗……这样啊……」

「土方老师?」本来以为对方会嗤之以鼻,没想到却是了然於心的神情。

冲田总司偏过头,猜想男人的存在,可能已不是新闻,否则土方岁三也至於如此镇定。又或者,他在谍报任务中找到线索,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然而透过自己,他找到了国分健太郎,找到凑齐y谋的残片。

凝睇那张被夜se和烛光渲染的侧脸,过於冗长的兀自沉思,令不时流泻而出的低语,变成一串不明所以的发语词。

「这件事,先别告诉其他人。」

半晌,他才再度回神,细长的猫眼眼底,闪过一抹不易查觉的复杂情绪。

含盐的水气,从对外敞开的两片玻璃窗外,徐徐灌进jg心装潢布置的船舱内。金h如饱满麦穗se的yan光,被cha0sh温热的海风,撩起一浪又一浪粼粼波光。浪花宛如身穿白se燕尾服的指挥,在cha0汐蓦地拍上孤立礁石的顷刻,迳自演奏起一曲壮阔的交响乐。万里无云的苍穹,举目可及不见一缕白云点缀,不请自来的海鸥,却以长啸和展翅代替听众的喝采。

自穿越到江户时代,未曾涉足为群山拥抱的京都之外,眼前的海景令唐洛樱格外兴奋。

生在四面环海的岛国,她还是头一次如此怀念过去,视为理所当然的景se。

半年了,她还是没找到回家的方法,更遑论对穿越这件事,整理出半点头绪。既然如此,她能作的也不过只有努力活下去。

纵然生活中充斥着不便,只要一息尚存,她相信就会有好事发生。

──就像现在这样。

「不要可气,多疵点,iss樱。」

「是不要客气,多吃点啦!」纠正对方的怪腔怪调的同时,亦不忘把盘中最後一块的菲力牛排扫进嘴里。

江户时代的食物不b现代jg致多样,但其中最令她无法忍受,是荤食竟然只有鱼r0u。

最惨的是,三餐酱菜配白饭,毫无例外。被讲求se香味俱全现代烹饪宠坏的她不禁思索,这时代的人们究竟,如何穷极一生忍受毫无创意可言的料理。

她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r0u。

「我还要两份牛排,六分熟!」

「哈哈尽量吃没关系,iss樱和其他人都贺酒吗?」举手示意属下吩咐厨房,身穿海军准将的男人,起身走向餐桌後方的橱柜。

再转过身时,他的手中多了四个矮胖的玻璃杯。

至於他口中的其他人,除了刻意避开视线的高杉晋作,只剩下一名梳着油亮马尾、打扮十分随兴邋遢的男子。

「我!我要喝……是威士忌对吧?」邋遢男率先举手赞成。

「r龙马恨油品味,那……哈士奇君呢?您也嚐嚐──」

「……我不叫哈士奇,还有,」只因为对方觉得这名称耳熟,就被迫当一整天的哈士奇君,高杉晋作沉着y郁表情,狠瞪笑容满面的洋人:「我不喝什麽忌的,不用帮我倒。」

语毕,他撇头,不再理会後方的盈盈笑语。

从京都一

路颠簸,最後登上这艘停靠在港湾里的商船,他始终想不透,不过是地去了一趟籓邸,怎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说穿了,他只是去写悔过书,结果碰上登门拜访的坂本龙马,最後在对方引荐下,以参观外国船只的名义,被招待一顿大餐。

「那个笨蛋还真乐天……到底知不知道是来作什麽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平常可不是写封悔过信了事的,现在吃顿饭就误会冰释,仔细想来总是好过正面冲突吧?」

一口乾尽威士忌酒,坂本龙马似是要替他扫去心底的烦躁,用力地拍了拍肩膀。

耳闻岛原斗殴,登门拜访长州籓邸的他,恰好和被打的士兵的上司有交情,透过这层关系,自愿担任和事佬的角se,总算让这件事和平落幕。

不过,就算有他牵起这条人脉,事件以和解收场的最大功臣,莫过於唐洛樱。

jg通外语,嗜吃洋食,再加上开朗的x格,准将和少nv没一会儿工夫就变成朋友,而随时可能演变成冲突的斗殴,便顺理成章地一笔g销了。

「我才不管……话说,那家伙怎麽吃得进……这种东西?」

「嗯?我觉得很好吃啊?」

「我吃不惯!」

眼角余光瞥见呈黑褐se、滴着血水的r0u块,他一脸嫌恶地推开递到眼前的磁盘。

与过去吃过的任何种食物皆大相迳庭,洋人口中称为牛排的东西,才吃一口即令他感到反胃。浅嚐为止即胃口尽丧,剩下的全进了唐洛樱的胃袋。

算起来,她已经吃了七盘,现在正在挑战第八盘。

「樱小姐还真有意思,看来您yan福不浅呐。」

「啥?您在说什麽?」双肩猛地震颤,直觉告诉他,眯眯眼肯定又背着自己作了好事,至於事情严重到什麽地步,端看坂本龙马的回答。「什麽yan不yan福,您是不是误会了?」

听闻回答,心里有数的坂本龙马,以为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害臊而不愿承认。刚听到这两个人的事,他也以为只是玩笑,然而半天观察的结论,反令他确信籓邸里传得天花乱坠的八卦,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事。

他们说,高杉晋作在京都有了情人。

至於对方是谁,不用说他也知道就是这nv孩。

「欸,都到这地步,您就别害羞了。」手肘推了推,然後压低声音凑上耳畔:「听说您有意带樱小姐回长州吗?」

「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吧!?那家伙想留下来我也不能──」

「啧啧,这样想就不对了,高杉先生,」举起食指截去後半句话,只见坂本龙马一边摇头,一边用过来人的表情叹道:「对nv人嘛,态度强y一点,哪怕是违背她的意愿,也别担心她拒绝。」

「呃,坂本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什麽了?」

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籓邸里从四面八方投注而来的异样视线,但高杉晋作作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从坂本龙马的语气,他猛地发觉自己和唐洛樱的关系,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中,似乎早已超越恋人的关系。

如果他猜得没错,眯眯眼大概告诉所有人,唐洛樱是自己的未婚妻。

「哪有误会?我听籓邸的人说,樱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那个眯眯眼!」

──啪!

未婚妻三个字霎时挑断最後一根理智线。

脑海里演练过成千上百种,把那张事不关己的可恨笑脸,给揍得鼻青脸肿的场景,他再顾不得就算现在快马加鞭赶回去,也要两个小时的路程,更遑论此行的目的原是向洋人赔罪,他也想尽快回到京都找桂小五郎算帐。

就算再被罚写一篇悔过书,他也要先揍飞那个眯眯眼消气。

「……多良丸!」

「呜哇!?」

身後无预警的冲击,差点害他跌出去,待至步伐稳妥,他这才转过头,蹙眉睨视环住自己腰腹的少nv。倏地一阵浓郁的酒气,从微张的粉唇吐息而出,只见背後的人儿,抬起一张微醺的红脸,双眼眯成两条缝隙,含糊地咕哝着:「嘿嘿嘿,回家吧。」

「喂,你──」

来自後方两道异样的视线,犹如针扎般刺痛,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他们心里期盼什麽发展。为了不让事情越描越黑,他决定先发制人,顺便撇清两人的关系。

然而努力半天,也不见她挪动半寸,直至听到喉咙发出的细微声响,他才意识到她已经睡着了。

更惨的是,後方的人各个兴致盎然地,等待他的反应。

「可恶──烦si了!」

迫於无言的压力,最後他不得不背起昏睡的唐洛樱,踏上返回京都的路程。

──大坂?新町。

坐镇於濑户内海航路的终点,大坂的地理位置和机能优良的港湾,成为掌控国内经济的重要命脉。围绕德川家将军的重镇?大坂城,是名为城下町的特殊城市型态;以领主的居城为中心

,依序将家臣、武士的宅邸分部在护城河内,其外才是平民的居所。

历经一百五十年的乱世後,天下终於被德川家康统一,接踵而至常达两百六十年的和平,带动城市机能和平民文化高度发展的时代。

其一便是游郭。

沿用丰臣秀吉的制度,幕府将游nv集中管理,而其中获得正式认可的,除江户吉原、京都岛原之外,再来便是大坂新町。

隐藏在夜幕下的春se,由四面环绕的水g0u与尘世隔绝,然而两座绵长陡峭的木桥,却从来无法阻挡,任何意yu窥探秘密的好奇心。不分平民、商人,抑或是武士,身怀钜款而来的人,无一不是为了一夜享乐。

如同这名青年。

但,就在青年涉过这座,通往极乐净土的拱桥,来到新町门外时,却被守卫给挡住。

「慢着,不准进去!」

「啥?你开什麽玩笑!为什麽不能进去?」

训练有素、t格魁梧的男子,一个箭步挡去男人的步伐。

整个新町被包下,从妓楼乃至於酒馆,今晚将不对外开放;至於是谁有此能耐,男子并不知情,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负责拦住企图闯入的男客。

「告诉你,本大爷可是为驹野太夫而来的──呜!?」

「……回去。」

伴随毫无亦扬顿挫的命令,惨遭男子推开的青年,跌落在冰冷坚y的泥地上。

高级西阵织剪裁缝制而成的钱包,众目睽睽下从青年的袖袋中掉出,再也无法容纳的银两,亦无声无息地滚落。

瞥见落在男子脚边的银两,青年扼腕。白皙乾净的脸庞,在回过神的顷刻中,烧成一片赤红。只见青年嘴巴微张,却yu言又止地心虚起来。

「那、那是──」

「走吧,少爷。」

逆着烟花巷内绚烂刺眼的灯火,男子不动如山的表情,此刻看上去犹如鬼魅般骇人。

熟悉的嗓音穿过聚集在桥头的围观人cha0,仆役早已抢在最後通牒下达前,赶来维护主人的面子。

直到主仆身影没入夜se,耸立於尘世外的门扉亦嘎然阖上,然而划破夜幕的太鼓声,却大张旗鼓地开启今晚盛况的n觞。

「驹野太夫……吗?」

嗫嚅青年口中的名字,男子的目光,则是不经意地落向,倒映着通明灯火的河面。

清脆的三味线琴音,伴随抑郁的歌声,悠悠地荡进耳里。

配合熟练的舞步,驹野太夫优雅的身姿媚态,在酒酣耳热之际,适时地将筵席的压轴推至ga0cha0。面对动员整座新町的妓楼,以及酒馆招待的贵客,初次粉墨登场的她,非但没有怯场,还善尽职责地,服侍眼前这位买下初夜的富商──

国分健太郎。

心中默念一遍男人的名字,驹野太夫落下身段,在音乐嘎然而止的静默中,朝主位深深一鞠躬。

「承蒙阁下厚ai,且让驹野敬您一杯酒。」

「好吧。」

乘着七分醉意,国分健太郎扬手,遣走一票低阶游nv和仆人。待跫音人语完全散去,偌大华美的宴客厅霎时清冷孤寂。始终低垂身段的驹野太夫,接过酒盏後才缓缓起身。

纸醉金迷的时光,在四目相对的瞬间,被埋藏於细长眼底的青se鬼火焚烧殆尽。

胭脂se薄唇扯开一抹,攫住视线的嘲讽冷笑,紧接着她──不,应该说是假扮成新町名妓,以盛大排场的名义风光出道的他──在不及零点一秒的时限内,从尚未明白发生什麽事的国分健太郎眼前消声匿迹。

倒映出冷光的手里剑,在二度回神的瞬间,已然抵住肌理分明的颈项。

喉头处传来隐隐轻微的痛楚,然而国分健太郎的表情,除了一闪而逝的诧异外,旋即恢复游刃有余的戏谑。

「被美人瞪很荣幸,但……是男人就算了。」举起食指推开手里剑,国分健太郎不假辞se地冷声:「或者说,这是阁下的癖好呢?」

极慢地揩掉喉头渗出的鲜血,国分健太郎的视线转向,因察觉危险气息,而拉开彼此距离的男人眼底。

──嘶!

伴随布料y声扯碎的清响,华服霎时迸开。卸去一身厚重衣裳,单薄贴身的衬衣令身形修长的男人,看上去格外地毫无防备,尽管他的双手仍紧握惯用的武器。

但,就在下一秒,乍看毫发无伤的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而再也承受不住t重的双膝,甸甸地落在崭新的榻榻米上。

「不错!真是不错啊!这东西很方便不是吗?」

「……你!?」

意味深长的冷笑从头顶上传来,男人却直至这一刻才查觉自己,竟犯下身为忍者,最不该犯的滔天大错,国分健太郎早已打破安全距离,伫立在前方。逐渐模糊的视线尽头,他抬眼,勉强看清楚那东西。

──金se发簪。

和一般艺妓配戴的发簪并无不同,甚至普通得可以,那样的东西,不知

道为什麽,或什麽时後,落入国分健太郎之手,而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查觉。

「你……作了……什麽?」

「喔……原来还有意识啊?真是了不起!看来阁下的毅力堪b大象罗!」

好吵。

伴随漫不经心的喝采,充满嘲讽意味的称赞,听在勉强保持意识的他的耳中,宛如坏掉的留声机般吵杂。从那恼人的语气中,他旋即猜到,国分健太郎事先把驹野太夫的发饰掉包,不惜动员整个游廓,也要营造出破绽百出的假象,为的仅是引诱暗杀者自投罗网。

那男人早就知道,会有人找上门除掉自己,却从容不迫地喝酒享乐。

究竟是对自己的实力,自满到何种地步,才敢如此轻率却又大胆?

他无法理解。

「不要……小看……忍者──」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从小接受严苛训练,以成为一名优秀忍者为目标的他,无论是毒、是火焰还是冰,身t早已习惯接纳所有痛楚;为达成主人交派的任务,即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咬牙,逐渐取回身t控制权的他,慢慢地,ch0u出藏在腰间的短刀。

虽然毒还没解,但如果只是取下对方的首级,应该不成问题。

「忍者吗?我很期待喔!该不会真的有什麽道具──!?」

身处在忍者销声匿迹,仅留下传说和凭藉想像建构而成的杜撰故事的时代,他非但不担心自己的x命,反而十分感兴趣,自称忍者的男人还会丢出什麽惊人的道具;无论是zhaya0或暗器,他都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小把戏。

因为最後决定胜负的,不会是道具,而是那把刀。

正当他忖度对方会用什麽花招,来扰乱自己的视听时,一阵白烟倏地弥天盖地而来,举目可见之处除了烟雾,什麽都看不到。下意识联想到毒气的他,屏息观察四周动向,同时挪动脚步,摆出警戒的对战姿态。

──咻!

振荡耳膜的风,re1a辣地搔过耳际,即便不特意留心,他也能感觉耳朵正隐隐发烫。

「──碎岩!」

「唔!」

与喃念招式的平静嗓音截然相反的攻击,在查觉杀气的001秒内迎面招呼而来。数百道光刃疾如旋风,凌利如寒冰,一剑剑都瞄准要害攻击。配合脚步和握力,挡掉数次致命攻击後,国分健太郎敛起难得的严肃神情。

──这男人,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刺客的确不容小觑。要不是自己事先留了一手,这场战斗鹿si谁手很难定论。

但,事及至此,不利用毒发的时间也太可惜了。

「想不到阁下挺厉害的,不过,」

看到男人没有蒙上面罩,他才确信这阵白烟不是毒气,而是扰乱视听的障眼法。

不过,就算用障眼法,亦不会改变战斗的结果,反而还因为不计代价的猛攻,令毒发作得更快了。国分健太郎睨着男人那张,被涔涔汗水浸得狼狈不堪的脸,戏谑而道:「中毒的人还是乖乖躺下b较好吧?」

「不、不……用……你管……」

「阁下为什麽要杀我?」

反手纳刀入鞘,国分健太郎叠起双臂,冷声问道。

遭方才的斩击波及,白烟稍散的房间隐隐若现其惨况。座落在脚边的行灯,却完好如初地点亮,双方对峙的空间。

换作其他人,他早就毫不犹豫挥下最後一击,但眼见身中剧毒,仍奋不顾身冲上前的男人,其来历倒是激起他的好奇心。为了在生存游戏里获胜,早已树敌无数的他,自然也不乏被雇来寻仇的杀手。

当然,那些人通通都si了,否则自己也不会站在这里。

「主公的仇……非报……不可……」

「主公啊?呵呵呵……您还活在战国时代啊?」

「闭嘴!」

听出国分健太郎话中的嘲讽,怒不可遏的男人,不顾被毒x拖沓的反s神经,丢出预藏的手里剑。

「别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喂喂,动作都变迟钝了喔。

国分健太郎耸肩,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下,在他看来慢得不像话的手里剑。

然而,事实却不如他想得简单。

「……人呢?」

一回神,男人已经消失了,就和之前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消除杀气,又或者,毒x导致无法隐藏杀气,无论答案为何,现在的自己应该能挥下致命一击──接着,战斗就结束了。

──忍术?水中月。

砍中男人身躯时,耳畔霎时回响异常沉静的嗓音,以为砍中的身影,旋即化作一缕轻烟飘然逝去。

镜花水月。

脑中忽地浮现这句话,然後他这才看清楚,原来男人躲在视线si角,伺机给予重击。

「呜啊啊啊!」

犹如绽放满山的彼岸花,视线可及之处染上

一片血红,有那麽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淌过三途川的河水,来到不见天日的幽冥国度。直至业火焚烧似地痛楚,主宰横亘时空的感官,他才确信自己没有si去,而是被砍中左眼。

没有心思忖度左眼的情况,被砍中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

在这时代里,尚未嚐过败北滋味,甚至不曾陷入苦战的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到摇尾乞怜的境地。

「我要……替……主公……」

逐渐模糊的视线尽头,他从逆光中勉强辨认出,男人打算给自己最後一击的身影。

伴随沉重的步伐,和从牙缝中挤出的愤恨话语,一手摀住血如泉涌的左眼,国分健太郎拔起慌乱中,不小心松手落地的刀,调整好备战姿态。

就算失去一只眼睛,b起中毒连脚都站不稳的人,胜算还是远远高过男人。

「……报仇……」

语毕,男人彷佛失根的树,沉甸甸地倒了下去。

而侥幸避免一场战斗的国分健太郎,在松过一口气後,也颓然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