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一种恶心缓缓降临

钟余在电影院硬了。

淡金色光影漫过他的脸,银幕里女人穿着亮片和流苏的裙子,胸前没有布料遮掩,巨大的乳房吊在外面,乳晕上糊满金粉。洁白丰腴的大腿挤在一起,橘皮纹路明显。一条细绳勒进臀缝,屁股摇摆,体积是单只乳房的三倍五倍十倍。一个女人两个女人无数个女人,长卷发、粗黑眼线和抖动的脂肪。原野上降下白葡萄酒酿成的大雨,女人在雨中舞蹈,花果与酒精香气铺天盖地,刺激喉头的黏膜。这轻蔑又强悍的男性视角对观众施以掠夺,钟余的阴茎一跳一跳顶着内裤。现在,就现在,他简直想把这些女人从银幕里捉出来骑上去,扇她们肥硕的屁股和奶子,把一团团肥肉抽红抽烂,掏出鸡巴顶进松垮的阴道,然后肆无忌惮地呕吐。

舞步都是下意识,身上装饰品色彩斑斓。兔子耳朵、孔雀毛和巨大的蝴蝶翅膀,胸口和腰间缠绕灯珠,闷死人的奶子中间贴着水钻,阴道里流出奶白色柔光。钟余忽然弓着背干呕,阴茎硬得发痛,眼睛却舍不得眨。镜头终于移开,他一点点把后背贴到座椅靠背上,全身松懈下来,释出一声轻叹。走进电影院之前未预料到还有这样的劫难在等,忽然升腾的性欲在血管里冲撞奔突,几乎要给心脏撞开一条缝。出电影院步行五分钟有家叫“领悟”的酒吧,缅西区酒吧好评榜。叶述试图佩戴,产生极大需求。但楚棘拒绝了,当时他正与一个年轻的日本寿司学徒拖生拖死,无法搭救更多人。

只能讲叶述运气很差,楚棘也从来不是gay,他不需要性向。

李梓涵目测身高一米八往上,深灰色中长发,戴金边眼镜,穿黑色工装连体裤,面料硬挺。内搭白衬衫,开三颗扣子,一支钢笔插在胸前的口袋。她带了黑色的笔记本,坐在楚棘对面,自然而然翻开本子。点咖啡时她备注低因,神情始终冷淡,楚棘搓搓拇指,似乎窥见一段脆弱的神经。

她不用理解,她就是。叶述向楚棘介绍时她看着咖啡上的拉花,眼神专注,细小泡沫上浮破裂。二十二岁,数学系研一,十年民族舞基础。叶述凑到楚棘耳边:“小时候在特殊学校读书的,有点自闭症,但又很乖。”

楚棘皱眉,偏头躲过去,怕李梓涵听见。过了一会儿他给叶述发微信:现在还乖么?叶述回他:现在就是普通学生,但有点不一样,说不清楚。身高合适的,样子也硬朗。

楚棘瞟一眼微信,继续同李梓涵说话。女孩话很少,大多时间在记笔记,偶尔发出短促音节,示意听懂或是疑惑。“女武神当然没有情欲,但她承载着无穷无尽的投射,暴力的化身不可能不被投射。神的箭矢,神的马鞭,神的火焰与刀刃,既是实施暴力的器具,也能在性爱里出现。美神是性爱中权力的承受方,而武神是权力的持有者。女武神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她不屑一顾。”

李梓涵微微点头。神不需要人的权力。

叶述旁听,下身微微勃起,这无疑是一种勾引。十年前他二十一岁,在戏文专业混日子,冷眼旁观班里所有傻逼同学,自诩天才。那时他距曹禺写出《雷雨》的年纪尚有两年,认为自己前途无量。二十三岁,达摩克里斯之剑,写不出《雷雨》的男学生和写不出《第一炉香》的女学生深夜痛哭,那一年叶述混在悲伤的人潮中,一无所获,心怀希望。他又翻出《女武神》来读,从幻觉中汲取力量,直到一点点枯死,百无聊赖敲出一部烂俗喜剧。楚棘对女武神的解读令他复苏,此前从未想过情欲角度重构一切。他凝视楚棘的侧脸,十年前和十年后,要靠同个人施舍一场雨。

楚棘已经意识到剧本的不合理之处,因为本就不合理。武神出现在人类世界,拥有人类的名字和肉体,在改编后的剧本里被设定为一名捕快。神只管制造,所谓天罚只因为神要行使他的逻辑,如果神不被觉察,神又为什么是神。就像一场实验,神混迹于人群之中,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与李梓涵眼神碰撞,交换今天第一个漫长的对视。这是演员的任务,旁人没有解法。

聊过后,李梓涵合上笔记本。

“梓涵,楚老师的话要好好思考。时间也不早,你回校路上小心。”叶述说。

李梓涵能够察觉某些涌动的暗流,尽管这对她来说十分艰难。楚棘看了叶述一眼,像在看一杯白水,低头接着发微信,在桌子底下用皮鞋尖头轻轻敲击李梓涵的脚踝,沿着小腿攀升。女武神会不会再一次抛弃他,答案不可测量。

李梓涵走后,楚棘去窗边抽烟。叶述嗓音干涩:“上次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他指展开一段恋情,诉求十分奢侈。

楚棘说:“我没有考虑。”

叶述皱眉,“为什么不能是我。”

楚棘夹着香烟,烟雾漫过他的表情。在《女武神》拍完之前他不打算说真话。说什么,说你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戏剧感,你探测世界的触手天然地伸向另一个世界,你摸不到我就像无法涉足平行宇宙。

“真的没可能。”他最后说。

开车回家的时候他思索李梓涵会不会来,在咖啡店里他们加了微信,一边用皮鞋蹭她的小腿一边把地址发

过去。梦境成真,他纵身一跃,跃入他的海。命运的意志笔直而坚硬,他没有别的路可走。回到小区,电梯上升,到十六层停下,楚棘的心跳与楼层成正相关。电梯门缓缓开启,李梓涵倚在门口翻看笔记,听见声音时抬头,目光从镜片上方先一步抵达,带有审视意味,稍纵即逝。

楚棘用拇指按住脉搏,一步步走向他虚假的神明。

楚棘拿钥匙开门,手有一点抖。很兴奋,兴奋到浑身血液都烧起来,兴奋到无视一切。她只要有一点像就可以了,一点点就可以了。推开门,他看了李梓涵一眼才走进去,背后被人一撞,箍着肩膀按到墙上。谁个子高一点,肉眼看不出,李梓涵一口咬在楚棘的喉结上,从下自上抬起一双沉郁的眼睛。她看人时让人生畏,微微抬头,也并不松口。楚棘被疼痛感刺激,想要偏过头,又舍不得。舍不得自尊,舍不得神的瞳孔。他勾着李梓涵的脖子,整个人软下去,发出一点呜咽。

李梓涵嘴唇上移,目光中仍然有审视。她亲了一口楚棘的下巴,往上是嘴唇,食指和中指顺着唇缝插进去。她的手不算漂亮,略有些粗糙,常年练琴,指腹上一层薄茧,骨节又粗大。先是捉住舌头,夹在指间亵玩,楚棘短暂愣神,顺从地舔上去,舌尖沿着手指侧面走。李梓涵微微屈起指节,刮搔敏感的上颚,食指指根戴着一枚戒指,楚棘尝到金属涩味。往里探,探到喉口,嫩肉收缩,楚棘被玩得涌上一点眼泪,口水溢出来,手指却还在往里进。他终于后知后觉感到惊恐,有干呕的冲动,眼睛瞪大,竟然显得天真。李梓涵或许笑了,楚棘疑心自己听到短促的低笑。他的双眼忽然被另一只手蒙住,两根手指开始在他的口腔里激烈抽插,带出的口水被捣成白沫,戒指侧面一遍遍碾过舌面。楚棘抱住李梓涵的腰,头脑一片混沌,一边挨操一边不停含吮,下身慢慢翘起来,把裤子撑出弧度。他追着李梓涵的手,脖子越扬越高,无意识掉眼泪,小腹缩紧,马眼里流出腺液。想吐又想再含深一点,舌头描得出戒指上的花纹。眼睛上的手掌揭开,睫毛湿漉漉,光线涌入,李梓涵与他对视,缓慢抽出手指。真的很慢,慢到他几乎要耻辱地偏过头,嘴唇却仍然诚实地裹着,姿态粘连。

手指撤回来,李梓涵凶狠地吻上去。好凶的女人,冰凉的手掌顺着丝绸衬衫摸进去,在后腰摩挲,舌头缠舌头,裹住了往外扯。楚棘舌根发麻,腰又软,整个人倚着墙一点点往下滑,又被捞上来,吸食水分和空气。牙齿磕破嘴唇,两种血混在一起,楚棘屈起一条腿来回蹭,内裤都要湿透。梦境中的掠夺成为现实,女武神尚未拿起刀,已经能让他跪在脚下。他有些发抖,大颗眼泪滚落,落在纠缠的嘴唇边缘。李梓涵被烫了一下,她放开楚棘,意识到自己头一次离眼泪这样近,尝到陌生的咸味。楚棘难以忍耐,水红的眼睛里情欲遮盖一切,遮盖掉幻想与现实的分野,遮盖掉房间里除开自己之外的人类气味。他凑过去,软软地窝在李梓涵颈侧,说:“操我。”

诚恳讲,李梓涵毫无经验。咖啡店的包间内她闻见某种气味,深切动人,来自楚棘的身体。他口中的女武神与剧本很不相同,拥有类似患者的偏执与漠然,李梓涵可以听懂,但毫不在意,女武神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一种生活范式漂浮水面,一眼看穿。人们弄混纯粹与浅薄,对饲养兽类的热情远大于人类。唯一连通二者的是性欲,在进化论震动基督教之前,性欲是唯一的标记。这些年她交往过几位雄心勃勃的男友,关系没能更进一步,机缘巧合之下她缺乏性别带来的「位置」,也就无法被安放。此刻她感到茫然,一个半小时前的对谈只能让她的想象力延展到此,叶述在场时楚棘无法说更多。

纠缠着进入卧室,李梓涵去洗手,手上有橙花气味。楚棘躺在床上,双腿相互磨蹭,面色潮红,泪水挂在睫毛上,意识温吞。他时常搞成这副样子,仿佛随便就能把自己交给什么人。李梓涵很快回来,把他抱在怀里,剥去衬衫和外裤,看到内裤中间顶起好大一块,湿痕明显。隔着布料亲了亲顶端,楚棘感受到一点怪异的不适,很快被涌起的欲望淹没。李梓涵在舔他的奶子,把微微瑟缩的乳头舔出来,舌面来回扫过。楚棘的呼吸愈发急促,他没法全然漠视所谓性别的「位置」,恐惧颠倒又期待颠倒,赠予权力的人是否依然掌握权力。脱掉他的内裤,李梓涵摘下口袋上的钢笔,掰开楚棘两条大腿,试探着插进去。楚棘躺在床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钢笔旋转抽查,刮着肠壁寻找腺体,很轻易就碰到。他的阴茎跳了一跳,前端流出透明腺液,呼吸略有急促。钢笔尾端来回刮磨,一股生硬的、机油味儿的高潮慢慢顶上来,如潮汐涨落,数次快要触碰边限。他发出呻吟,鼻音又甜又焦躁,眉心皱起来,肉屁股打颤。不舒服,但想要,否则会更不舒服。

怎么还没到。像荡秋千,没有刻度尺,多高都不算高。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叫声,声音符号一出口便被忘记,迷迷糊糊听到李梓涵解腰带的声音。腰带对折划破风,一阵锐利的疼痛让楚棘尖叫,屁股上多出一道红痕,立刻肿起来。臀肉荡得像温泉水,泉眼里吞着一支钢笔。楚棘没玩过这种,漂亮的人玩不起,但他不能抗

拒不能求饶,不能停下来,女武神的决心不容置疑。皮带一道道抽下来,不多时,两瓣肥肿的屁股上布满鞭痕,高高鼓起,热度惊人。穴口吞吐钢笔,鞭子落下来就瑟缩着往里吃,吃一点又往外挤,笔尾蹭着腺体。他被李梓涵彻底吊住,用近在咫尺的高潮,疼痛成了催熟剂。时而顾及高潮时而顾及疼痛,两个符号硬生生合在一起,不止不休地相互渗透。楚棘被玩得四肢酸软,腰部以下痛到麻木,哭喊着往前挪,屁股放荡地躲闪。他伸长胳膊,从床头柜的缝隙里摸出一个盒子,磕磕绊绊用牙齿打开。背后李梓涵停下来,呼吸有些喘,看到楚棘从里面拿出一根假鸡巴,移到嘴边屈辱地舔湿。他似乎好受一点了,大腿仍然发抖,钢笔与穴口之间却冒出一圈水渍。

李梓涵甩甩手腕又抽了数十鞭,楚棘的舌尖在假鸡巴侧边游走,表情迷醉。他已经听不清声音,听不清李梓涵是不是又在笑。这根鸡巴是某一任男友送的情人节礼物,柱身上盘旋着蛇鳞般的水蓝色纹路,侧边有两排软齿,一排粉色一排紫色。李梓涵捏着钢笔又随意插了他几下,换上那根已经被舔湿的假鸡巴。捅进去的时候楚棘急促地抽气,一下子被插满,爽到想要喷尿。李梓涵把腰带扔到地板上,整个人贴上来,左手绕到前面,虚虚掐住他的脖子。假鸡巴开关打开,旋转着震动肠肉,软齿顶住腺体钻磨,发出细小噪声。喉咙上的手逐渐收紧,另一只手玩弄他的阴茎,用指腹揉搓系带,拇指微微剥开尿孔。来回弄了几次就要崩溃,在一片窒息的白光里海啸竖起山崖,高潮迅疾而猛烈。楚棘没有先射精,而是直接在李梓涵的手里边尿边射,水柱刺痛尿道,满屋腥臊气味。腰和屁股前后摆动,他哭叫着想让假鸡巴停下来,但浑身无力,被李梓涵压在身下,无法挣脱。这场和奸中存在深刻的受制于人,他注定失望,注定迎来幻想的破碎甚至毁灭。李梓涵关掉了开关,躺在楚棘边上,她盯着自己满手的尿液,转动手腕仔细观察,神色平静,没有情绪波动。

性欲产生,性欲回落,这不是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楚棘又感到犹豫,他不能判断女武神之死是否发生。李梓涵衣衫齐整,内心活动无从观测。同时他感到疑惑,撑着手臂坐起来,“你好像经验很丰富。”

“刚刚洗手时查的。”李梓涵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天呐。楚棘捂住眼睛无声地笑,肩膀耸动。很爽,从来没这么爽过,爽到腿和屁股一直打颤,爽到想把这一段性高潮永久上载。是因为冒犯吗,还是权力关系,或者洞察与洞察之间的卯榫结构。不,都不是。是因为对方智商高,仅此而已。他掉入人与神之间的缝隙,连同破碎的性幻想。

李梓涵的眼睛仍然是深而沉的质地,她没能找到「位置」,但找到欲望。许多年来她对人类外貌没有感知,此刻楚棘躺在床上,蜂巢形状的床头灯分割他的脸,一种安定的美丽形成记忆。除开刚刚查到的,她还知道一些基础知识。

“为什么不是你操我。”李梓涵发问。

楚棘感到奇异,女孩态度很自然,像在问今晚吃什么。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绵亘十年的巨大盲区,他不能说是因为神没有自由意志。

“可以,都可以。”楚棘光着身子,翻出一盒椰奶爆珠。在这一时刻打上标记,女武神还活着,但当他产生偏离轨道的异心,女武神之死就此注定。

命运。楚棘心想,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