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无心就只想改名字

凡人受x上仙攻(欺负老实人文中的内容)

鸳鸯戏水,喜鹊成双。

老实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头上戴着乌黑的双翅帽,手上执着玉如意,眉眼间都是笑意。

今天是一场婚宴,他要迎娶他人。

虽然还未与新娘子见过面,可是老实人却在婚宴上感觉到了快乐与舒心。

据说新娘是一个善良老实的女人,和他有着差不多的家世,两个人可以说是门当户对。

老实人已经在想象着未来了,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是依靠自己的双手,日子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老实人从轿子中将自己的新婚妻子搀扶下来,正要扶着她跨过火盆,天上就出现了异象。

只见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还卷起了大风,实在是怪异不已。

那乌云中还隐约有一条长长的身影,老实人抬头望天空望去,看见那乌云之中有一条白色的身影在翻腾,像是那传说中的龙。

他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从幼时起对龙就很抵触,一点也见不得龙,哪怕他的家人三番五次让他去龙王庙求平安,他也不曾去过。

现在他的婚礼上出现了龙,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在众人的惊叹中,那身影终于现身了,那是一条巨大的白色的龙,它在天上,眼神却望着下面。

老实人看着天上的龙,虽然隔得很远,他却能强烈地感觉到那条龙是在看着他,而且还带着某种让他不适的目的。

他似乎听到了那条龙对着他说话,那声音穿过空气,一直到达了他的耳朵里面。

那条龙说:“找到你了。”

这话就像是死亡判决书一样让老实人惊恐地流下了眼泪,他睁大双眼,呆呆地站着,望着天空,眼里的泪水一点都止不住。

他身边的人都已经跪下了,感叹着神迹,而老实人则是没来由地感觉到了绝望。

他逃不掉了吗?

老实人的脑袋里面突兀地冒出来了这个念头,他现在好像坠入了地狱里面一样浑身发冷,身体坚硬到无法动弹。

接着老实人就倒了下去,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

蓬莱是仙人居住之地,那里终年云雾缭绕,看上去美不胜收。

老实人是住在山脚下的农夫,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离开过蓬莱山。

虽然说蓬莱山是仙人居住之地,可是老实人也爬上去过,那里除了云雾多了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天他在山腰处砍柴,因为山脚的柴禾都被别人砍得差不多了,老实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往蓬莱山的半山腰砍柴。

他熟练地沿着小道走上了山,走得累了便倚靠在树下,打算休息片刻继续再走。

周围突然泛起了白色的雾,老实人好奇地走进了这片雾中,想看看是什么样异常的情况。

只见那雾中居然是一片翠绿的竹林,在那竹林之中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袭白衣,头发半挽着。光看背影就能感觉得到这个人不同常人。

那人转过身来,老实人看见了他的面容,惊为天人。

只见那眉眼宛如墨画一般,浓淡正好,眉梢微挑,眼角微红,宛若有万种情思,只是这般含情眉目配上的却是极为淡漠的表情,让人感觉难以接近。

这一看就是仙人之姿。

老实人着了迷,躲在竹林后看着这位仙人,忘记了时间。

等仙人消失以后,老实人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他今天一点柴都没有砍到,心里都是那个仙人。

为了仙人,他每天都会去原来的地方等待,俨然已经着了魔,哪怕一根柴也没砍到,连饭也快要吃不起了,他都要等在那里。

只是仙人哪有那么容易见到,老实人因为这狂热的痴迷而成疾,最后没钱治疗,一命呜呼。

————

或许是因为前世的执着,老实人生下来就对蓬莱山异常地执着,哪怕他出生在最西边的地方。

他一直计划着去蓬莱山,这份愿望是如此强烈,老实人并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去蓬莱山,他只知道他要去等一个人。

正值战乱时期,老实人被抓去做了兵,他穿着薄薄的纸糊铠甲,在敌人群里厮杀的时候,想的都是那蓬莱山。

他不知道那个人的模样,不知道他的姓名,他只知道自己这一生就是为了去见他。

为了在战乱之中活下去,他失去了一条胳膊,脸上也多了许多的伤疤,可是老实人不在乎,他庆幸自己终于在战争中活了下去。

等到战争结束,其他人都计划着要回家见见自己的家人,只有老实人背上一个小小的包裹,一路向东去了蓬莱山。

蓬莱山被战争摧残得不成样子,本来盖在此次半山腰上的庙宇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了,老实人望着那庙宇,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宿命是什么了。

那是他要等着的人的庙宇,那是一条白色的龙王,名唤清羽,可以呼风唤雨,老

实人将自己的包裹放下,用自己的一只手慢慢地修着这倒塌的庙宇。

他想见到清羽,哪怕只是见一眼也无所谓。

满腔的爱意就被老实人融入了清羽的神像之中,老实人最开始并不会做泥瓦匠的活,为此他专门去拜师学徒,花了九年的时间才完成清羽的泥像。

老实人一直守在庙中,每天都会细致地打扫着庙宇,别人都说他是疯子,一个不知名的神明庙宇为什么要耗费如此多的心力。

老实人不管这些人的嘲笑,他一直在庙中等待,就像他的前世一样。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老实人也从青年成为了老人,他可他依旧在庙宇之中等待,为了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

也许等待真的有奇迹,老实人等到了清羽。

那天晚上,老实人在睡梦中突然惊醒,他看见外面闪着光芒,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他见到了他梦中的那个人,那个他在梦中渴望邂逅了无数次的人。

因为老实人的虔诚,所以清羽现身了。

老实人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他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白衣飘飘的仙人就站在他的面前,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你是我虔诚的信徒。”清羽说,他没有任何动作,而老实人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愿意做您一辈子的信徒。”老实人说,他跪在地上,想要多看一眼,却又不敢多看。

清羽又停留了一会,很快就消失了。老实人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能够见到清羽,那他这一辈子已经不留遗憾了。

————

老实人的执着一世比一世强,他每一世都投胎在不同的地方,可是他总是会费尽心机前往蓬莱山,想要见到清羽一面。

可是仙人哪能是让凡人肖想的,老实人有时候守了一世也见不到清羽,有时候见到清羽了他也从来不会看他。

神明不会将视线留给凡人。

在老实人守护蓬莱山的第十二世以后,他站在奈何桥上,看着桥头的曼珠沙华。

奈何桥上有许许多多放不下的鬼魂,他们站在河边,哭着要抓住什么,他们不肯去投胎,所以只能徘徊于此。

老实人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他现在有所有的前世记忆,每一世都是围绕着清羽来的,说起来,他从未享受过繁华的人世间。

执着于神明是一件坏事,那是不属于他的东西,当一个人太过于执着的时候,他就会得到惩罚。

老实人看着过于执着而堕入修罗道的人,看着他们扭曲着化身成面目狰狞的怪物,突然意识到了。

神明从未向他投下过视线。

真是可笑啊,老实人想。

可是他依旧不甘心,他跪在孟婆面前求了好久,才求得保全记忆。

他又回到了庙宇之中,经过了老实人的精心呵护,这座庙宇已经变得富丽堂皇了,有许多人前来参拜。

老实人望着自己守护了许久的庙宇,第一次觉得他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他一直在等待那个人看他一眼,可是他连出现都很少出现,难得出现的时候也是冷着脸,不苟言笑。

老实人抚摸着庙宇门前的石头,无数个日夜,他站在这块石头旁边,不管风吹雨打,他都在等他。

这一世老实人没有等很久,因为他得了重病,注定要短命而亡。

他穿着厚厚的衣服,站在太阳底下,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庙宇,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身后闪出了一道金光,老实人太熟悉这道金光了,他无数次地幻想过这道金光,幻想过他将自己带走。

老实人拿开手帕,上面有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他将手帕丢了下去,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神明。

过了那么多年,清羽还是初见的模样,而他已经经历了十二世了,早就已经疲倦了。

不,也许不是清羽的错。老实人想,是他太过于执着和痴心妄想,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的错。

喉头泛起了腥甜,老实人压了下去,他靠在树上,宛如风中残烛。

不管再怎么样,凡人都是凡人,妄想神明是会被诅咒的。

他真是错得离谱,只是因为一眼,便将十几世托付了进去。

老实人猛地咳嗽一声,咳出了一口血,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表情淡漠的清羽,勾起了自嘲的笑。

对啊,他的视线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他。

“我诅咒”老实人费力地张嘴,血液从他的嘴里流出,他想去擦,却越擦越多。

“我诅咒我自己,生生世世,不得与清羽仙君相见,如若相见,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老实人看到清羽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愕的神情,他的眼里终于有了他的存在。

高贵的神明终于向低贱的凡人投下了视线,他那装着无尽山水的眼睛里面,终于有了一丝对于人的感情。

如果是以前的老实人,那他大概会高兴到发疯吧。

可是他已经不需要了。

————

老实人回到了地府,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命数已经损耗。

“唉,你说你”孟婆递给他一碗汤,却并不催促他喝下去,老实人捧着那碗汤,看着倒映着的自己。

一个丑陋的鬼,因为贪念,他的手指变得十分修长,獠牙也全部露了出来。

“那清羽仙君是出了名的冷情冷性,天庭并不限制情爱,可是他从未和谁有过亲密的举动。”

“更何况你还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投胎的命数早就已经定好了,你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不管再怎么样都是普通人。”

“清羽仙君连天庭最美的仙子都拒绝了,他看不上你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谢谢你。”老实人抬头说,他端起碗,一饮而尽:“我不会再执着于他了。”

————

老实人这一世是一名体弱多病的郎中。

他经常背着他的药箱,去各家看病,但是他本人非常避讳清羽仙君,说是看了会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可是他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一条白龙浑身闪着金光,穿梭在云层中。

众人都说老实人日后必有所为,可是老实人听了以后只有厌恶。

他本能地想要回避那条龙,每次一听到,他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心痛。

直到他见到了那抹身影。

他一见到那白色的身影,心脏就痛了起来,老实人捂住心脏,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走。

他的手被抓住了,那仙人看着他,眼里都是好奇。

因为诅咒,老实人过不久就死了,他再次想要进入轮回道,却被清羽拦了下来。

老实人看着自己身上丑陋的鳞片,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他的全身,他跪了下来,看着曾经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求到:“饶了我吧。”

“以前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痴心妄想渴求仙人的,我该堕入十八层地狱,来惩治这贪欲之罪。”

清羽的手抚过老实人脸上的鳞片,说:“你怎么会有罪呢?我允许你继续与我同行。”

他向老实人伸出了手,老实人没有将手放上去,他绕过了清羽,直往轮回道跳去。

在清羽的错愕中,老实人感到了解脱。

可是清羽不打算放过他。

老实人唯一的愿望就是摆脱清羽,不再犯这样的错误,可是每次他都能在奈何桥上见到清羽。

不管怎么躲都躲不掉。

————

喜庆的婚礼上,本该是新郎新娘的主场。

可是新郎被一阵狂风卷走,不见了踪影,众人四散寻找着新郎,却什么都找不到。

老实人此刻被清羽抵在门上,听着众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苦苦哀求道:“放过我。”

“求求您,您是神仙,我与您无冤无仇地,为什么”

他的话被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给打断了,屋内的烛火被打翻,床帘掩盖住了床上的风光。

只听见一阵哭声从床帘内传来,一个人从床帘处,满脸泪痕地探出身体,做出要逃的样子,可是却被另外一双手掐着腰,拖了进去。

床帘落下,遮盖了最后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

龙宫最近住进了一位体弱多病的凡人,那些侍女都不明白为什么龙王会带这样的凡人回来。

那个凡人毫无姿色可言,可是龙王却护他如宝,只是在他的身上多加了一处印记。

那是灵魂刻印,代表着生生世世的羁绊。

一向冷情冷性不懂情爱为何物的主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刻印的对象还是一个凡人。

不过他们只见过这个凡人几面,因为之后他就被藏在了深宫里面,被困在了床榻之间。

那深宫之中日夜哭声萦绕,有时候还伴有呻吟声,不知道是痛苦的呻吟,还是欢乐的呻吟。

也许二者皆有吧。

如果他能抹去自己种下的因那该多好,那他也不必承受这个果。

可惜啊,白凡不知道自己的痴心与贪恋,也不知道自己的倔强。

十几世的执念与追寻,皆因此而起,只因那一眼。

白凡幼时就被评价性子倔,只要是他认准的东西,不撞南墙便绝不回头。他幼时便被父母带着上山砍柴。

起初他偏好一块地方,总爱去那里,就算别人说那里有毒蛇他也不听,最后被毒蛇咬了脚踝,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

白凡长大以后,他的性格也没有丝毫改变,他脾气倔强异常,东边山上的半山腰传言有异向,其他的砍柴夫都不敢前往,只有白凡领着柴刀,独自去往了那里。

白凡不信那里的异响。

倘若他能预知到十几世后的内容,那他一定会前来阻止自己,不能来到这里。

可惜不能。

白凡走到了半山腰,总

觉得今天不太对劲,平日里不开花的树今天却都开满了花,周围也是清香扑鼻。

莫非这是他们说的异向吗?白凡心里想到。

但是他没有半分害怕,反而继续往花丛深处走,越走香味便越浓,他拨开花丛,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花园。

一个身着白衣的仙人正站在正中间,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剑,那位仙人白衣飘飘,脸色极为淡漠,好像看不到半分的情感。

白凡却屏住了呼吸,他被仙人的脸与身姿震惊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人,也从未如此心动过,白凡躲在花丛之中,脑袋空白,眼里只有那位仙人。

仙人施展了法术,在原地消失了,而周围的花丛也迅速消退,成为了不起眼的地方。

白凡这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很多伤口,都是被花花草草割伤的。

白凡没有心情去管那些花花草草,他满脑子都是那位仙人,他不自觉地走到刚才仙人站立的地方,朝着天空望去。

不知那位仙人还会不会再回来呢?

白凡这样想着,便在附近坐了下来,倚靠着大树,呆呆地望着天空。

只需一眼,他便已执着成魔。

白凡没有回家,这事惊动了村里的人,他们纷纷前来寻找白凡,没一会便找到了丢了魂似的白凡。

他们想把白凡带走,可是白凡死活不肯走,他只是待在那里,望着天空,等待着毫无希望再见面的仙人。

村民们当白凡疯了,被妖怪夺去了心魂,否则怎么会有人不吃不喝,只为了等待什么鬼劳子仙人呢?

开始还有人怜悯白凡,偷偷给他送吃的,可是时间久了,他们也认为白凡无可救药,不管是把白凡囚禁起来也好,绑起来也罢,他总能逃脱,回到这里。

久而久之,人们便不再管白凡了。而白凡因为长久的不劳作而饿得瘦骨嶙峋,最后患上疾病,一命呜呼。

白凡在地府中见到了孟婆,她端着汤,见到了白凡。

“你似乎不愿意喝下。”她一眼就看穿了白凡的意图。

白凡诧异地摸着自己的脸,不知道孟婆是怎么看出来的。

“执念。”孟婆指着白凡周遭的气体,说:“因为执念而亡的人,身边都会有这个东西。”

“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痛苦的,而结局往往也不美好。”孟婆又重新给白凡递汤,示意他喝下去。

白凡不肯,他猛地抬手,打翻了孟婆的碗,便跑了出去。

孟婆站在白凡的身后,无奈地看着白凡,说:“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白凡纵身一跃,便跳入了轮回道中。

今天的日子并不算新奇,却也是个喜庆的日子,小山村里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特别是白家夫妻,他们的笑容更甚。

今天是白家的儿子——白凡的大喜之日,虽然说比不上富贵人家的喜事,但是也能让农忙的庄稼人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只为了喝上一口喜酒。

喜事的主角之一白凡身着红色的喜服,平凡的脸上都是幸福的微笑,他今天要迎娶他的青梅竹马,与她结为良缘。

按照惯例,新郎骑马最为威风和俊郎,但是白凡只是一介农夫,根本骑不起马,他只能一步一步走着去迎娶新娘。

好在乡村的人也没有那么讲究礼节,所以也无人觉得不妥。

他们走着大道,准备往新娘家赶去,一路上的人吹着唢呐,好不热闹。

可是偏生变故,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来,大道也被倒塌的树木堵住,无法通行,众人都感觉到有些晦气,却又碍于喜事,没有说出口来。

白凡的脸上的笑容有些收敛了,他决定绕道而走,有熟悉山路的人为他提了建议,让他绕道而行。

白凡只好跟着熟悉山路的人前进,越往前他心里的感觉就越不舒服,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在草丛掩盖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座庙宇。

那庙宇并没有牌匾,看上去非常简陋,白凡心里却不舒服极了,有一种想要强行逃离此的冲动。

他儿时起就极怕龙王庙宇,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只要靠近他便马上会哭。

现在白凡又恐惧又厌恶,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而停下婚事,因此他用袖子挡在了头的上面,尽量看着前方,不去转头看那座庙宇。

天气变得更为诡异了,天空中隐隐浮现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有一双眼睛此刻正在天上盯着白凡,好像要将他吃掉一般。

白凡终于到达了,他将自己未来的妻子从花轿里扶了出来,刚才的那一点不快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他看着自己的妻子,眼里都是喜悦。

从幼时开始,他就极为向往平凡的人生,希望拥有爱自己的家人,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别人在梦想着当大官的时候,他在想象自己未来的平凡生活。

新娘还未入门,便刮起了一阵大风,天空中的朦胧身影终于现出了原形。

那是一条银白色的龙,盘踞在天空之中

,小山村的人哪里见过此等神迹,纷纷跪了下来。

白凡看着那条龙,身体好似被定住了一样,他的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就任凭眼泪流满了面孔。

他的心好像如刀绞一般,痛到他无法呼吸,白凡捂住自己的心口,喷出了一口血。

他转头望去,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张贴满“囍”字的地方,那是他的洞房花烛之处。

而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眉间有一抹红,眉目含情,眼睛却极为淡漠,那仙人一般的脸让白凡愣了一会,而后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但是白凡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口中的鲜血越来越多,连手也无法接住,鲜血从手中不断涌出,一直流到了地上。

有一个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浮现,好像是同样一个口吐鲜血的男子,满脸凄苦地诅咒道。

倘若我再与他相见,便不得好死。

白凡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的身体倒了下去,而后他终于记起了一切。

那无比美貌却又冷清的男子抓住了他的手,似乎是想说什么。

白凡苦笑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仙君,唯愿我们再也不见。”

白凡带着记忆出生,在他出生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他所在的是最西边的蛮荒之国。

白凡想去蓬莱山,想立刻就去等待那位仙人,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孩童尚且年幼,又怎能安然地到达最东边呢?

年幼的白凡穿着普通的粗麻布衣,站在山上,望着东边的天空发呆。

那里有他思念的人,他思念却尚未知道名字的人。

白凡的父母对白凡忧心忡忡,年幼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总往外跑,差点被人贩子拐走,他们将白凡锁在家里,以免他乱跑。

白凡却还是寻着机会逃走了。

他迈着小小的腿,朝着东边跑去,却忽然一个摔跤,跌进了深坑中,当即便晕死过去。

他掉入的是捕猎的陷阱中,在深山老林里,这些东西异常常见。

等白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昏迷了半个月之久,他睁眼看见焦急又一夜白头的父母的时候,终于决定先好好长大。

虽然那人是他一生所求,但是他也不能辜负爱他之人的爱。

往后的日子里,白凡不断回味着这段时光,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最转瞬即逝的时光。

白凡逐渐长大,度过了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他一直在想自己长大以后,就带着父母一起去蓬莱山,等待那位仙人。

可是变故总是一瞬间,战争来了。

白凡作为家中唯一的壮丁,自然要被抓去当兵,与中原的国家对战。

白凡不想死,他还没有去蓬莱,他也没有孝敬父母,带着他们一起去蓬莱。

他抱着这样的信念上了战场,在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只眼睛以后,他终于保住了性命,撑到了战争结束。

他得知了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的消息。

战争无常,这些事情是常有的,白凡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收拾着自己小小的行囊,他决心一个人动身,前往蓬莱。

他的队友都不理解他的执念,只觉得他好笑,蓬莱是那样荒凉的地方,为什么非要去呢?

白凡不理会他们的嘲笑,用自己的脚一步步地走到了蓬莱,饿了就摘野果,渴了就喝雨水,冬天了就到处乞讨。

在走了一年,磨破了无数双草鞋以后,他终于到了蓬莱。

白凡看着熟悉的地方,不禁落下眼泪来,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山,在那里坐了下来。

但是白凡吸取了前世的教训,他在旁边搭建了一个茅草屋,一心等待着仙人。

仙人没有等到,白凡倒是交了一个做泥瓦匠的朋友,他看着泥瓦匠手下捏的各种人形,又想到仙人没有庙宇,谁都不曾听过他,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建一座庙宇,他要捏出仙人来。

开始泥瓦匠不肯教白凡,白凡便在他门前跪了一整天,才终于得到了泥瓦匠的点头。

满腔的爱意就这样被白凡融入了进去,他捏了成百上千的鼻子、眼睛和嘴巴,捏到他家的附近快堆成一座小山了,他才终于捏出了满意的形状。

他仅剩的一只手已经被泥染得发黄,而眼睛因为昼夜不停地捏泥,下降了许多。

白凡不在乎,他搭建了他能搭建的最好的房子,将瓷像放了进去,除了去镇上卖力气谋生之外,剩余的时间都待在旁边。

这是何等的贪恋和执念。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白凡便已老去,他白发苍苍,身体已经损坏了。

他靠着泥像睡着,突然惊觉外面的动静,拿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门。

那一袭白衣依旧,正是记忆中的模样。

白凡扑通一下便跪下了,眼里都是泪水,他看着仙人转身,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乃

清羽仙君,被尔等凡人的诚心吸引而来。”仙人开口,声音是记忆中的清冷。

“你的信仰甚是虔诚”

白凡的眼泪早已流满了脸庞,他看着清羽仙君,终于说:“我愿意做您一辈子的信徒。”

清羽仙君点头,眼神却并不落在白凡身上,他一个挥袖,便消失在了原地。

白凡等了一世,终于等到了仙人。

照理来说,这该是结局了。

“你的执念,越发深重了。”孟婆看着白凡,手中捧着碗,叹息道。

“执念太深便会成为丑陋的鬼,我们称之为魍魉。一旦完全成为魍魉,你便是永世不得投胎为人。”

“我不在乎。”白凡说,他跪在孟婆面前,低头看着桥面。

孟婆的叹息加重了,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再说,她放下碗,继续道:“你去吧。”

“希望你后悔得早一些。”

白凡绕过了孟婆,走入了轮回道。

他不会后悔的,永远不会。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白凡这一世降生的家庭便是这样。

那是京城的大户人家,靠着不俗的手艺迅速成为了京城三富之一,而白凡是这家族中降生的庶子,从小便备受冷落。

不过虽然被冷落,该学的东西却一样不能少,白凡被迫学会了赚钱的手段,哪怕他万般不愿。

这些身外之物,对于一个痴儿来说,他并不在乎。

白凡刚成年便被赶出了家门,只因他实在太不关心钱财,不配继承家业,因此被剥夺了姓氏。

白凡看着那宏伟又壮观的家门,看着蓬莱山的方向,拎着自己的行囊便出发了。

所幸没有上一世那么远,加上白凡的身上还有些小钱,所以他用了没几日就到达了蓬莱山。

白凡已经投胎转世了,可是蓬莱山却还是他上一世的模样,白凡之前住过的茅草屋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泥像也破了。

白凡看着那破败的地方,又想到了自己学会的赚钱的技能,决定先去赚钱。

虽然他学会了方法,但是做生意赚钱到底还是需要很多的人脉和关系,还需要懂得变通。

在白凡努力做生意赚钱的几十年里,他吃尽了苦头,他什么都做过,再难的事情他也会咬牙坚持下去。

就算赚了非常多的钱,白凡的生活却异常朴素,甚至非常抠门,他平日里对自己非常严苛,除了节日,他一点荤腥都不沾,身上的衣服永远都是缝缝补补。

别人都骂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白凡却不在乎。

他终于攒够了钱,请了非常多的工人,将原先的茅草屋推掉,花费重金为清羽仙君盖了一座华丽的庙宇。

这几乎花掉了他所有的钱财,而疾病攻击他也越发地凶猛,白凡拖着颤颤巍巍的身体,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庙宇,又看着在正中间的清羽仙君,笑得非常开心灿烂。

庙宇建成的第二天,白凡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大殿之中,他跪在仙君像的面前,双手合十,头颅低垂,嘴角含笑,身体冰冷。

孟婆听完这一世白凡的故事,幽幽地叹气,她抓着白凡的手,指着他指尖蔓延的黑色,说:“看,已经蔓延了。”

白凡沉默不语。只是将指尖弯曲握成拳,想要遮掩那抹黑色。

“我曾在宴席上,远远地看过清羽仙君一眼。”孟婆手撑着脸,陷入了回忆之中。

“清羽仙君是掌管东海的龙,也是天界最好看的仙君,更是天界最强大的仙君。”

“他生来高贵,不过才一二百年就修道成仙,法力高强,战功赫赫。”

“但是清羽仙君是出了名的冷情冷性,五百年前,有一个仙子想与仙君在一起,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仙君都从未给予过回应。”

“连眼神都尚未给予过。”

“连仙人都无法求来他的目光,何况你呢?”孟婆端着手里的汤,再一次劝说白凡道:“他不懂情爱,也不愿去懂。”

“你的追寻,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白凡将碗推开,说:“我不奢求情爱。”

“只要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会,哪怕一会就好。”

“只要一会,我便可以赔上十几世,只要一会。”

白凡站在满是鬼魂的桥上,看着他们过桥。

总有那么些想要回到前尘的鬼魂挣扎着不肯过桥,他们会趁着鬼差不注意猛地向前跑。

最终的结局就是被拦下来,被投入井中承受鞭刑。

白凡走到井边往下望去,那鬼魂挣扎着想往上爬,他的脚上却有无数双手拉着他的脚,企图将他拖入深渊。

孟婆背着手走了过来,她面无表情,她不是冷血的人,只是见得太多了麻了,颇有一种超脱世外的感觉。

“还不入轮回道吗?”孟婆说,白凡摇摇头,说:“我想离他近一点。”

孟婆知道白凡在等待时机,等待着出生在蓬莱山附近,不由

得叹气,推着白凡的背,说:“现在时机刚刚好”

“去吧,希望你能在这一世顿悟。”

白凡点头,没有半分犹豫便进入了轮回道中。

白凡进入轮回道中还没有多久,周围便热闹了起来,所有的鬼魂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孟婆好奇地看去,只见到了一个一身白衣,身形挺拔,脸庞俊美的仙人。

孟婆一眼便认出了是谁,正是清羽仙君,只见过一眼,便绝对会让人念念不忘。

“仙君。”孟婆行礼,她本来还想再看几眼,但是对方的威压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所以她的眼睛看着地面,不敢乱动。

清羽仙君的眼睛没有看孟婆一眼,清冷的声音中隐隐含着怒火“昨日因为你的疏忽,一个妖魂跳入忘川河中逃走了是吗?”

孟婆大气都不敢喘,那妖魂太过于强大,她一时胆怯,没有及时施法囚禁才让那妖魂逃跑了。

“倘若那妖魂为祸人间,你又当何罪?”

孟婆低着头不吭声,她虽然已经活了很久了,但是并未完全抛弃人性,所以胆怯失职。

阎王赶了过来,见到清羽仙君便堆起了笑容,讨好到:“仙君,那妖魂太强大了,我们没有预料到,这是我们的失职。”

清羽仙君没有说什么,他看着妖魂逃走的方向,说:“那妖魂一日抓不到,我便一日拿你们是问。”

孟婆看着清羽仙君,心里不由得感叹白凡走得不是时候,如果白凡走得晚一些,那他就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仙君了吧。

可惜了。

白凡带着记忆转身了,这一世他的十分凄惨。

命中的福分都有定数,白凡在祈求超过了他命数的东西,所以他的福分会渐渐耗尽。

白凡自幼父母双亡,也没有人愿意收养他,于是他便靠着自己磕磕绊绊地长大。

他遇到了一个落魄的道士,那道士本来不打算管白凡,他一眼就看出了白凡带着记忆转世,也知道他这一世注定短命而亡。

只是道士动了恻隐之心,他抓着白凡瘦弱的手,将他带到了清羽仙君的庙宇之中。

清羽仙君的庙宇的香火十分旺盛,人来人往,白凡十分高兴,他前世的努力没有白费。

道士叹气,教给了白凡一道口诀,说:“倘若你后悔了,就念吧。”

“希望你能放下深重的执念。”

白凡谢过了道士,便在清羽仙君的庙宇之中住了下来,每天除了打扫殿堂之外,他便站在神像旁,痴痴地望着神像。

老道士出门云游去了二十年,回来清羽仙君庙宇的香火更盛,他看着依旧痴念的白凡,止不住地叹气。

只是无人可以拯救他,心魔已起,一念便可成魔。

老道士这次还带回了一个妖物,虽然是妖,但是没有攻击人的倾向,还很喜欢白凡。

老道士为那妖取名为轻墨

白凡本来不打算靠近妖,但是那个妖太缠人了,每天就缠着白凡和他玩。

白凡躲也没用,他不能离开清羽仙君的庙宇,只能被迫接受。

轻墨身形像七八岁的孩童,身体也像七八岁的孩童,他总是拉着白凡的衣角,睁着怯生生的眼睛,看着白凡。

如果白凡不陪他玩,他的眼中就会蓄满泪水,皱起眉头,眼眶通红,但是却不哭出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白凡又受不了小孩子的眼泪,只能陪着他玩。

老道士看着轻墨和白凡玩闹的场景,抚摸着胡子笑了起来。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或许对于白凡来说,他的命运注定悲惨。

是夜,白凡在屋子里睡觉,门外的光闪过,白凡瞬间便醒来了。

他在梦里盼望过这样的场景太久了,因此早已熟悉了。

他迫不及待地跑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便冲了出去。

他见到了清羽仙君,他生生世世守望的人。

可是清羽仙君现在手上却抓着一个人,那人居然是轻墨,轻墨无助地挣扎着,老道士捂着胸口趴在地上,眼神中满是怨恨。

白凡呆住了,一边是轻墨,陪着他度过一段漫长守望岁月的人,一边是他的执念

只想了一会,白凡便抄起手边的物件扔向了清羽仙君,还没有靠近便化作了粉末。

清羽仙君转过了头,手上的力道却收紧了,白凡冲了上去,却在距离清羽仙君十步时被定住了。

“不要插手此事,否则,杀无赦。”清羽仙君说,轻墨抓着轻羽仙君的手使劲挣扎,最终不敌,身体瘫软了下去。

清羽仙君确认了轻墨的死亡,将尸体丢在地上,一道光闪过,便消失不见了。

清羽仙君走后,禁锢便马上解除了,白凡冲了过去,看着全无气息的轻墨,还有悲伤到无法发出声音的老道士,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虽然快要靠执念成魔,但是他并不是全无感情的人,虽然轻墨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也是他的玩伴。

见到清羽仙君他非常开心,他一世又一世痴痴地等待,就是为了他,可是现在他却有点怀疑了起来。

白凡浑浑噩噩地帮助老道士收了轻墨的尸体,埋葬在了后山上,大雨倾泻而下,而老道士却不肯走,只是守在墓边任凭雨淋。

“轻墨”老道士的声音被雨声冲刷,模模糊糊的。

“他原本是从地府逃出的妖魂,元气大伤化作孩童的模样,我偶然遇见了他,长得很像我早逝的儿子。”

“我知道他失忆前犯下大错,血洗了天庭,可是我却不忍杀他。”

“他怯生生地缩在草丛中,完全没有一点强大妖魂的模样。我那时便知道,我不是没有执念。”

道士的声音时大时小,他靠在坟墓旁,脸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白凡将墓旁挖出一个坑,将小树苗栽了进去。

人死要栽一颗树,所以他要为轻墨栽下一棵柏树。

“我丧妻丧子之后,就跟着道士云游,我的师傅收我入门的时候说过,道士的义务就是斩有罪的妖魔。”

老道士依旧在说着,只是这话不知道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白凡听。

“我放不下,所以我抛弃了我师父对我的说的话,这就是执念吧。”

“白凡。”老道士叫了他,白凡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道士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整个人看着也要死了。

“我不是你的师父,但是我应该也对你有恩。”

“我求你最后一件事。”

“不要入魔。”

老道士说完这话以后便闭上了眼睛,白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边热热的,很快又变得冰冷。

他知道,老道士也走了。

白凡顿了一会,没有任何言语,他站起身,将土踩实。又挖了一个大坑。

他寻到了一颗松树苗,徒手挖开泥土,将松树苗拔了出来。放在了坑边。

而后他将老道士的尸体放进坑里,埋了起来,雨打湿的泥土黏腻不已,白凡将人盖实了,把松树栽上,便一下坐在了泥土中。

白凡也顾不上脏,他坐下来才感觉自己的双手疼痛,他举起自己的手一看,指甲已经开裂,手指头也磨破了,血还在往外冒。

白凡将手放下,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自从他见到清羽仙君以后,他便着了魔,不顾一切地追寻。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和执着产生疑惑。

他到底在追寻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他是清羽仙君最忠实的信徒,却是一个世间的可怜人。

白凡呆望着天空,无言以对。

直到夜色已去,大雨停歇,他才靠着坟墓,躺在地上沉沉睡去,他太疲惫了。

这是他第一次梦境里没有清羽仙君。

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拿不起,放不下。

白凡看着来庙里祈福的人们,他们有求而来,或是求平安,或是求健康,或是求团圆,每个人都带着希望而来。

他也是这样抱着希望向清羽仙君祈求的人。

白凡守着庙宇,他却不是道士,他没有学道士的任何术法,也不曾有道士收他为徒。

白凡就这样,继续在庙里守着,他干完了杂活以后,就痴痴地坐在门口,继续守着清羽仙君。

但是他在守望之余,总会时不时想到轻墨和老道士,这时他便会去后山,坐在他们的坟边看着远处的风景。

远处忽然有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走来,白凡看去,那人胡子拉碴,臭气熏天,脚步十分虚浮,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

白凡上前去扶,那人便倒在了白凡的身上,那人看着瘦弱,体重却不轻,白凡画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拖到床上。

白凡熬了粥,小心地给他喝了下去,那人终于缓了过来,有了些许的意识。

他将自己脏乱的头发拨开,问:“这里是哪里?”

“这是清羽仙君的庙宇。”

那人愣了一会,自嘲到:“原来已经这么远了吗?”

随后他翻身下床,拜托白凡准备了一桶热水,和一把剪刀,他洗完澡以后,白凡将他打结的头发剪去,他露出了自己完整的面容——是像白凡一样的普通人。

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穿上了和白凡一样的衣服。

那人名叫王诸。

他同白凡一起住了下来,也没有告诉白凡原因,白凡也没有驱赶他,而是和他一起分担每天做的事情。

庙宇越来越热闹了。

这天忽然来了官兵,他们排开了阵型,紧接着一个衣着华贵,气宇轩昂的人走了下来,白凡和王诸一起跪了下来,迎接着这个大人物。

白凡听见身边的王诸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他微微侧头,便看见王诸眼眶通红,眼泪正在往下落。

在大人面前流泪可是大不敬。

白凡正要小声让王诸不要哭,那位大人就走了过去,看来应该

没有注意到这里。

白凡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位大人身份不凡,如果惹怒了他,也许就要掉脑袋了。

王诸偷偷摸着眼泪,眼睛还在瞟着那位大人,看起来应该认识,但是那位大人刚刚看到了王诸,似乎是完全没有印象的样子。

“没想到他会来,真是造化。”王诸说,那位大人已经进了殿中,白凡和王诸则坐在庙中的角落。

“你认识他吗?”

王诸点头,他拿出一块碎裂后又拼接好的玉佩,说:“认识”

“但是他却丝毫不曾记得我。”

那玉佩碎得不成样子了,却被人仔细排好,粘成了原样,足以见得主人多么珍惜了。

“我是他的侍卫之一,忠心耿耿地守卫他,但是我却起了别样的心思”

一直守护皇太子的侍卫是平民出身,无法贴身守护,只能每次远远看着那个身影,将爱意都流露出来。

终于有一次机会,侍卫得以保全太子,碎裂的玉佩是太子的,他本不打算要了,被侍卫小心地收集了起来,花了很久才修复好。

侍卫为太子挡了箭,伤了肾,再也无法守护太子,可是他不在乎,他只希望太子能记住他,哪怕稍许也好。

可是他得到只有太子的一句话

“将那人放出宫”

连名字也没有,受伤了无法守护便立刻遣散,侍卫拿着手里的钱财,顿时哭了出来。

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他怎敢妄想,他怎敢。

侍卫浑浑噩噩地飘荡着,犹如孤魂一般,没有归处。

他是千万,亿万人之中毫不起眼的人,却不知好歹地想要得到未来九五之尊的垂青,真是不知好歹。

他们不会将眼神给予他们,连一丝都没有。

拿不起,放不下,便是他们的妄念和地狱

如果放下这份妄念,他的人生又该迎来何等美好的结局?

白凡不清楚。

王诸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白凡将自己身上的大衣给他披上,说:“如果放下他呢?”

白凡的话不仅是说给王诸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一见误终身,真是他们的宿命啊,可是白凡还不想放手。

他想见到清羽仙君,他执着地轮回了那么多世,只为了得到他的垂青,他不想放弃。

王诸看了他一眼,随机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带着苦涩,他笑得捂住了胸口,低下了头。

“你也放不下这仙君不是吗?”

“我们应该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太高高在上了,连你掏心掏肺的付出对他而言都如此平平无奇。”

“就算赌上性命又如何?他不缺这些,他缺少的是,和他一样耀眼的人。”

“这种人,不是我罢了。”

白凡也住了口,沉默地看着天空,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否有资格让清羽仙君侧目。

大概没有吧,世界太大了,大到他只是其中的尘埃。

王诸将玉佩放在手上,看了一阵以后,忽然发力,扔进了远处的草丛之中。

玉佩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很快便消失了。

王诸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说:“我该走了。”

“虽然我依旧有念想,但是我该走了。”

“仰望太累了,我不想再仰望着他了。”

王诸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没有回应过白凡的叫声。

或许他在怕,怕再多逗留一会,他太过于深重的执念就会吞噬掉他自己,所以他便头也不会地走了,甚至没有和白凡多说一句话。

白凡突然有些羡慕他。

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潇洒就好了,那样自己也许就不会在这里了。

白凡在草丛里找到那块玉佩,它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还没有碎。

白凡把玉佩挂在腰间,当做是执念的象征。

他也想抛弃掉这些。

可惜白凡还是不能如愿。

十年以后,白凡坐在神像旁边,他已经感染了重疾,已经虚弱到不行了。

又是一阵熟悉的金光,清羽仙君和初见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虚弱的白凡,说:“你的命数将尽。”

白凡点头,他心中没有最初的那种喜悦的感觉,虽然他依旧非常开心,但是却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

想要抛弃的念头一旦滋生,便会无止境地疯长,直到完全将执念去除。

白凡捂着疼痛不已的腹部,尽力克制自己身上的疼痛,不让清羽仙君看见自己的痛苦,可是他却无法克制。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手紧紧地抓着布料,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些痛苦一样。

清羽仙君只是站着,并不打算去干预白凡,他位于九天之上,虽然平日不问凡尘之事,但是凡尘的事情也见得久了。

生老病死,凡人的一切都是自有命数,他不用去干预,让他们跟着命数走就行

了。

白凡痛苦地捂着腹部,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了,却还是坚持道:“仙君,不知道你可知。”

“我的姓名。”

在倒下之前,白凡恍惚看见了轻墨,看见了充满执念的老道士,看见了被执念伤害的王诸。

假如他能挣脱开这种轮回,那该多好。

清羽仙君名为隐尘。

他生于天地混沌,是万像之气幻化而成的神,无父无母,生来就是神。

他是天界最强的神,在三界之战的时候,以一人之力抵挡魔族的千军万马,混战中铠甲还能不沾染一丝的血污。

他不仅有强大的力量,还有俊美的容貌,因此得到了不少仙人的爱慕,其中便不乏力量容貌的佼佼者。

可是隐尘不懂情。

天界并不限制情爱,所以隐尘见过了太多对他抛来枝头的仙,俊男美女,仙君魔王,都想和他成就一段佳缘。

隐尘只是漠然地拒绝那些请求,他不懂那些情爱到底有什么好的,只会妨碍他罢了。

教导他的师傅避风仙人摸着自己的白色胡子叹息,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说:“最近你在人间的香火颇为旺盛啊。”

“是的。”隐尘说,他的眼睛盯着棋局,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啪”的一声,他落下黑子,棋局已定,避风抚摸着胡须,皱着眉头,说:“再来。”

片刻后,避风仙人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你对凡尘不闻不问,居然还有人建了你的庙宇,实在有趣。”

隐尘望了他一眼,说:“皆是有所求罢了。”

避风仙人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卷轴,打开了来,隐尘看去,那上面记载着一个凡人的名字,还有他的轮回。

“这个凡人为你轮回几世,只为搭建你的庙宇。”

“可惜了。”避风仙人收起卷轴,露出了一个笑容,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可惜清羽仙君不懂情,那个凡人又只求情。”

清羽仙君手一点,卷轴就化作了火焰。

“我去见过他,他什么也不求,只跪在我面前,哭着说不出话来。”清羽仙君看着未燃尽的卷轴,点着那上面的名字。

“天地开辟以来,我确实不懂情,无论旁人怎么祈求,我都不曾明白过半分。”

避风仙人微笑着摇头,发出像叹息一样的声音“或许是他们没有飞蛾扑火一样的勇气。”

“南海龙王的公主前些年见了你一面,为了你闹得鸡飞狗跳的,颇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无法回应她。”

“这便是这个凡人与公主最大的区别。”避风仙君手一挥,便浮现出了幻境。

上面的公主笑得灿烂,她穿着婚服,全然看不出半点之前为清羽仙君要死要活的模样。

“她得不到你的回应,所以她走了,另选了他人。”

幻境变换,突然切到了白凡那里,画面中的白凡身患绝症,却依旧在擦拭着神相。

“可他不一样,他的命数本来还算不错,可是他为了你,强行逆天改命,导致每一世都会短命而亡。”

隐尘困惑,不知道避风仙人到底想说什么。

“情。”

“前些天天帝说,倘若你参悟不了情这个字,就”

“你也知道后果,如果说你想参悟情,那应该去那个凡人的身边看看。”

“也许你会有所收获”

一子落下,祺已经下完了。

避风仙人笑着摸了摸胡子,看着隐尘离去的模样,又感叹了起来。

神爱世人,神应当理解任何去爱,也应当有爱的能力,这样才能明白如何爱世人。

倘若一个神太过于冷漠,那不该称为神。

而隐尘,虽然功劳甚高,却并不能称之为神。

他不懂爱,因此在凡间毫无香火可言。

如今却有一个凡人,做着他最忠实的信徒,用自己的十几世,来期盼一个眼神。

真是傻子。

不,也许正是契机。

九天之上的仙人们智慧、美貌和才情一样都不缺,唯独缺少了那个凡人这样偏执的感情。

南海的龙公主当初闹得最凶的时候,也不过是拿着自己的元珠威胁隐尘。如果不和她在一起就她就捏碎,失去一身修为。

但是仙人们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放弃自己身份和力量的,他们虽然懂爱,却太过理性,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会偏颇任何一方。

仙人正缺少这些,而这些,也许就是一把钥匙,开启清羽仙君感情的钥匙。

————

地府之下,一如往常的阴森可怖。

蔓延加剧了。

白凡看着自己手上黑色的鳞片,他的手已经完全变黑了,扭曲成了恐怖的形状。

这就是执念的代价吗?

他坐在桥边,看着桥边

来来往往的魂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快了。”孟婆撑着红色的伞,站在白凡的后面,一世不见,她眼神依旧如常。

“再这样下去,你将永远在地府游荡,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游魂。”

“不能入轮回,也不能坠入地狱。”

孟婆说这话时,彼岸花被风吹得扬了起来,花瓣被卷上了天空,更添了一丝凄凉。

“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无法再入你的眼了吗?”孟婆问到,她的眼中充满了怜悯。

“我从前这样想过。”白凡回忆起了前世。

“一个在山村里无忧无虑的砍柴夫,假如不出意外,他会像他的祖辈一样,度过别无二致的人生。”

“可是砍柴夫从来没有想过,世界如此广阔,还有这么珍贵的宝物,他只见了一眼,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不想再做芸芸众生的一员,他想见到宝物。守护宝物。”

白凡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平平淡淡的,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孟婆问。

“再轮回一世,我只希望他能看着我,眼里能够看我一会,哪怕一会也好。”

“我现在也不再追求什么了,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个结果。”

孟婆听到了答案,并不意外,她拿出了一颗珠子,那珠子泛着黑色的光,看着就让人感到恶寒。

“它可以延缓你的症状。”

白凡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然后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发出了难受的呻吟。

他心中虽然已有疑心,但是他还是放不下,他还没有得到答案。

他想要一个答案,不管这个答案是好还是坏,他都不在乎。

哪怕最后他变成了鬼,永远飘荡在忘川河边,他也不想后悔。

白凡再次回到了这座庙宇,这一世,他依旧注定短命而亡。

他在乞丐堆长到了四五岁,便独自离开,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了这里,等他到达这座庙宇时,已经七岁了。

清羽仙君的庙宇香火更加旺盛了,据说是先帝花了大价钱好好地修葺了一番,扩建了规模,还把仙君的金身重塑了一番。

庙里多了不少的道士,他们本来想要拒绝白凡,但是一听说白凡的名字,便将他迎了进来。

白凡不解。

道士向他解释,向庙宇捐钱的富商说了,假如有一个叫白凡的人来了,那就接纳他,让他住下。

至于那位富商是什么身份,道士说自己也不清楚,富商不肯透露姓名,他们也不愿去深究。

白凡便在庙中呆了下来。

他所做的事情和前世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早起,清扫庙宇,在门口等待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这些事他已经做了几百年了,早已经烂熟于心,庙中的每一个角落他都清清楚楚。

这天来了一个特别的人,那是一位老者,他白发飘飘,颇有几分仙人气质。

他的手上牵着一个孩童,那个孩童长得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但是那个孩童不像其他的孩童那样活泼,他非常安静,只是跟着老者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老者将孩童交到了白凡手上,说:“麻烦你了,白公子。”

原来这孩童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他一出生手上就握着一块玉,那玉上镌刻了两个字——清羽。

因为他是家中独子,家里人异常疼爱他,虽然知道这是异常的现象,却也不愿去深究。

直到老者路过,才发现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命犯孤星,虽然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却注定独身。

倘若让他在家中再呆久一点,那迟早会克死全家人。

所以老者将这个只有三岁的孩子带来了。

白凡不明白为什么老者要将孩子交给自己,他现在的年纪还不大,也不过十四五岁,看着就不大靠谱。

老者神秘一笑,说:“我偷偷算了那个孩子的命运,发现他会和一个名为白凡的人纠缠,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我不过是遵循了命运罢了。”

白凡不想接收这个孩子,他平常照顾自己都困难,更别提照顾一个孩子了,可是他看到那个孩子,只能收下了。

他从未养过孩子,也没有人给过他指导。

虽然之前和轻墨有过接触,但是轻墨也都是由老道士照顾,他操心的地方不多。

白凡牵着孩童的手,想到了什么,蹲下来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青竹”小孩回答,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全然没有伤心的样子。

“你难过吗?”

小孩摇了摇头,白凡把小孩的外衣脱了下来,送他上了床,给他盖好了被子,说到:“一路奔波肯定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青竹嗯了一声,乖乖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白凡则抱着小孩的衣服,有些手足无措。

他突然才回过神来

,自己收养了一个孩子,而自己现在毫无准备,甚至没有小孩穿的衣裳。

白凡扶额,只好趁青竹睡觉期间出门去采购衣服了。

养孩子这事说难也不难。

青竹虽然才三岁,但是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样吵闹,带他去哪里,他就只会安静地待着,不会乱跑。

青竹已经会说话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对家人的思念之情。

庙里其他的道士替青竹看了,纷纷摇头叹息“他天生就无法体会情感。”

他们全劝白凡不要养这样的孩子,最后这个孩子也不会认他,根本就养不熟,最后还是徒增伤心。

而亲情之间,最重要的便是情字,倘若一方无情,另外一方再怎么样都会感到厌倦的。

白凡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安稳睡着的青竹,轻笑着拒绝了道士们的劝说。

“我本来就是这么傻的人,再傻一点又怎么样呢?”

“他长大以后,有了自己的天地,不管他是否记得我,我都不会有怨言。”

白凡揉了揉青竹的头,青竹皱起了眉头,小巧可爱的脸缩成了一团。

“既然我和他有缘,那我便陪他度过这一程吧。”

只是养孩子没有像白凡想象的那么容易。

青竹年纪还小,白凡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虽然他小心翼翼,但是难免会有疏漏。

这年冬天,青竹早早就睡下了,白凡给他点了炭火,便去了大殿清扫。

雪飘得很大,等白凡清扫完已经是深夜了,他回到了屋内,却看见了熄掉的炭火。

青竹在床上,脸红红的,呼吸略显急促,脸上都是汗,一看就不好受。

白凡心里警铃大作,他飞奔过去,探了探青竹的额头,不出意料地十分滚烫。

顾不上其他,白凡给青竹穿好衣服,背着他就跑了出去。

眼下正是过年期间,那些道士都回家探望自己的亲人了,只留下白凡和青竹。

白凡不懂医术,他只能先给青竹擦了一遍额头,随即他用一件衣服盖着青竹,自己则冒着大雪奔跑着

大雪纷飞,前方雪路茫茫,白凡的头发上、肩膀上全是雪花,而青竹在他后面痛苦地喘息着。

“好难受。”青竹稚嫩的声音响起,白凡安抚着他“马上就到了。”

这一分神,白凡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冰,他朝前倒去,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膝盖处火辣辣地疼,他没有在意那里的疼痛,而是先看青竹有没有摔着。

青竹还好端端地在他的背上,并没有摔跤。

白凡舒了一口气,一瘸一拐地朝着医馆走去。

因为是大半夜,医馆已经关门了,白凡用力地敲门,敲了半天终于开门了。

大夫披着外衣,本来面露不悦,看见是白凡,便立马将他迎进了屋,说:“怎么了?”

白凡把青竹放下,说:“大夫,青竹他发烧了,赶紧救救他吧。”

大夫摸着青竹的额头,便马上将他带进了里面,为他施针,并嘱咐白凡去熬药。

白凡拿到药方,才终于缓过来了一点,他这才感觉膝盖钻心的疼,一掀开裤腿,膝盖已经摔出了血。

他把裤腿放下来,将熬好的药给了大夫,大夫喂着青竹喝下,青竹脸上的痛苦之色才消失了,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你也上一些药吧。”大夫说,他把跌打药交给白凡,白凡接过了,此刻他才觉得这疼痛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这个孩子天生就无情,你却这么为他费心吗?”大夫说。

看来这个消息传得这么快,白凡苦笑。庙宇里人来人往的,那天老者说的话也被爱嚼舌根的人听见了。

“他不是你的亲人,又何苦这么费心呢?”

“大夫”白凡看着大夫,眼神坚定。

“我已经决定养他,和他是否有情无关。”

“这是我的决定,我不打算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只是觉得他和我有缘罢了。”

其实白凡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执意要养青竹,他不是什么圣人,也没有高尚的品德。

他只是觉得青竹很可怜罢了,出生便手握着清羽的玉佩,也许跟他一样,是仰望着神明的可怜虫罢了。

怜惜他,也许也是在怜惜自己。

白凡走到青竹面前,青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睁着大眼睛,侧着头看着白凡。

白凡摸了摸他的手,说:“再睡一会吧。”

“醒来病就好了。”

白凡正要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稚嫩又沙哑的呼声:“哥哥”

“谢谢你。”

这世间,恐怕没有什么比情更能让人失去理智的东西了吧。

它就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样,稍不留神,便会化作泡影,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

南海的三公主便是如此。

她唤做碧影,生来就是最被疼爱的南海公主,

从小便在南海无忧无虑地长大,从未受过什么委屈。

后来,她终于成年了,可以去参加天庭的宴席了。

刚刚成年的公主自然不愿意去参加宴席,她心里还都是好玩的东西,光是宴席中要注意的礼仪,就让她稚嫩的脸皱成了苦瓜。

只是她不得不去,于是在碧影公主痛苦的表情中,宴席开始了。

碧影坐在席位上,虽然她需要端正坐姿,但是年纪太小,到底是沉不住气,她的眼睛四处乱瞟,很快就被牢牢吸引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无法形容,她只知道她看着那一袭白衣,灵魂仿佛出窍了一样,再也无法离开。

碧影悄悄地问:“父王,他是谁?”

龙王看着碧影痴迷的目光,叹气道:“清羽仙君。”说完着四个字,他便不肯再说什么了。

碧影本来想问更多有关清羽仙君的事情的,可是龙王什么都不肯透露,她不满地撅起了嘴。

待到宴席快要结束时,碧影迫不及待地冲到了清羽仙君的身边,开心地说:“仙君你好,我叫碧影,是南海的三公主。”

清羽仙君看了一眼碧影,客气地点点头。

碧影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她的父王一把拉住,任凭她怎么挣扎,也被强行拉走了。

可是人是拉走了,魂却落在了清羽仙君的身上,她日日茶不思饭不想,遥望着天庭出神。

向来疼爱女儿的龙王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样的状态,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陷了进去,而且大概率是飞蛾扑火。

可是他却于心不忍,虽然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悲剧,可是没准碧影会是那个例外呢?

所以他选择了帮助碧影。

他经常用一些理由邀请清羽仙君,好制造碧影和清羽仙君相处的时间。

可是每一次,碧影都不太开心,龙王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她只是摇头,而后说:“他会回应我,可是他没有情。”

“我说话他会应,我邀请他一同品茶他也会品,可是他没有情。”

渐渐的,碧影的叹息变成了流泪,随着她和清羽仙君见面的次数增加,她流泪的时候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她经常哭得眼睛通红,嘴里念叨着为什么,就像是为爱痴狂的傻瓜。

她就是为爱痴狂的傻瓜。

直到那次。

碧影手上是她的元珠,闪着火红色的光芒,就像是那熊熊烈火一样。

她流着泪,也不顾一旁惊惧的龙王,她问清羽仙君说:“你对我可有一丝情?”

清羽仙君手上掐着诀,随时准备着救下碧影。只是他神色漠然,他摇头,说:“没有。”

“情这一字,我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你执着于在我身上找到情。”

碧影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作势要捏爆元珠,却在关键时刻犹豫了,最后被清羽仙君救下了。

她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瘫软在了地上,她苦笑着,说:“你真像一个诅咒。”

“谁要是倾心于你,那便是噩梦的开始。”

碧影的眼泪止住了,她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频繁地去往凡间游玩。

龙王觉得她也许是为了逃避,逃避清羽仙君,他很是担心。

终于在杳无音信的碧影,和可能再度伤碧影的心之前,他选择先找到碧影。

所以他拜托了清羽仙君蓬莱山寻找碧影。

那时候蓬莱山虽然被称为仙山,可是传闻有一个强大的妖魔占据了那里。

天庭迟迟不派兵去蓬莱山一探虚实,龙王也不敢冒险,只是请清羽仙君前去看看。

于是这便成为了白凡的缘起,也成为了他永生永世的孽缘。

生生世世,连死都逃脱不了。

碧影最后还是被找到了,她在凡间偶然遇见了另外一位下凡游历的仙人,并且二人彼此倾心。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她便嫁了人,清羽仙君过去喝了几杯喜酒,在快要离席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是穿着嫁衣的碧影。

碧影看着清羽仙君,她现在已经稳重了很多,眼里也没有丝毫迷恋了

仿佛那个当初闹着要挟清羽仙君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看着清羽仙君,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距离,她说:“仙君,过往的事情希望您能不计较。”

“是我当时不懂事,以为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捂热。”

她的话里话外带着冒犯,但是清羽仙君没有在意,他说着客套话“今天恭喜你。”说完转身便要走。

“仙君。”碧影叫住了清羽仙君,她说:“仙君,即使我知道这会让仙君不快,但是我还是想说”

“倘若仙君也生了情,那一定要好好爱护那人。”

“情这一字,太过于脆弱了。”

清羽仙君没有说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何每个人都在向他索取情呢?

为何每个人都想要他生出情来。

现在的他不明白,等到他明白的时候,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只是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