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使恶魔共同制约、不负责任的责任
希尔瑞斯再次睡过头了。
熟悉的光明神殿，熟悉的空无一人，熟悉的绝望感，恶魔拼命扇动蝠翼，如一道飓风般冲进了圣教堂，带动的气流甚至吹翻了几只停放的座天使。
正在任课的堕天使诺迦叶对他进行了由衷的赞赏：“不错，你是今天第一个到的恶魔。作为嘉奖，你的惩罚轻一点儿，去那边站着吧。”
希尔瑞斯：“……”
冰冷漠然的堕天使目光停留在他的腰腹，像是关心又像是随意地一问：“身体，没事？”
希尔瑞斯愣愣地点头，“没事。”
被圣十字剑穿透身体居然没死，也没有后遗症……
诺迦叶一边腹诽“这该不会是真是撒旦送上来的关系户吧”，一边指向战争大天使团体，“去。那边。”
正是安德烈、萨麦尔他们。
天使们的内心是拒绝的，但他们一如既往的淡漠和面无表情，所以希尔瑞斯完全看不出来，有点羞愧但还是高兴地跟梅塔特隆打招呼：
“梅塔特隆，你好呀。”
梅塔特隆点点头，嗓音温和淡雅，礼貌微笑着回应，
“日安，希尔瑞斯阁下，愿上帝赐予你愉快的一天。”
其实希尔瑞斯还想跟其他天使认识一下打招呼，但是安德烈坐姿挺拔矜傲，金色的眼眸始终冷冷盯着前方，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而萨麦尔和拉斐尔在抓紧时间批改公务，神情认真专注——这当然不是他们的，是守护与指引天使雷米勒的，但他被派往未知边界了，之前那个空位也是为他留的。
所以少年恶魔就只能找唯一一个会搭理自己的天使，也就是梅塔特隆了。
“你今天换了一副眼镜吗？”希尔瑞斯好奇地问。律法天使眼镜框联接的细细的银链不见了，镜圈外壳上呈琥珀色，微微泛着黄，越发显得梅塔特隆斯文知性。
“是的。”梅塔特隆声音温和从容，微笑着道，“昨天在圣池遇到了……潜伏进来的一只恶魔，他向我们……发起了挑战。”
希尔瑞斯没有听出律法天使话语中避重就轻的地方，反而眼睛都亮了起来，“挑战？”
战斗！是和天使的战斗！
每个恶魔都期待着能和天使来一场对决，从而看清自己的实力水平。
“场面一定很精彩。”少年恶魔的语气略有羡慕，黑红的瞳眸也染上了几丝憧憬和惋惜，“那梅塔特隆赢了吗？”
“嗯……应对挑战的并非吾。”梅塔特隆轻描淡写道，“是安德烈。但他……动静比较大，吾恐扰动吾主，于是想要稍微阻止一下……之后被他的光箭蹭坏了那只银边眼镜。安德烈拿过去修理了，应该过几天就可以返还。”
希尔瑞斯很兴奋，期盼地拉了拉梅塔特隆雪白整洁的衣服：“那以后梅塔特隆可以和我在贝尔戈利之场打一次吗？”
梅塔特隆看向他，微微扬眉。
希尔瑞斯意识到他有些过于激动了，毕竟天使都是热爱和平的，战斗事恶魔的爱好但并不是他们的。小恶魔垂头丧气，有些愧疚地说：“抱歉，我太唐突了，你可以拒绝的。”
梅塔特隆却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唇角上扬，镜片厚的墨绿色瞳眸闪过不明意味的光芒，轻笑道：“不，没关系。”
“吾的意思是说……随时恭候。”
于是希尔瑞斯又高兴起来。
他觉得天使们是真的如同传闻那样纯洁友善、性情平和，而梅塔特隆是天使中最好的那个，不仅会温和地和他说话，被冒犯了也不生气，反而答应了他无礼的要求。
唯独一直偷听了全过程的萨麦尔表情诡异。
梅塔特隆在天堂一直都是在岗文职的存在，平时低调斯文，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几乎不怎么上战场，也不喜欢亲自动手。
但是，那是天国书记官啊，是上帝挑选任命的复古宰相，即便他想要轻松不沾染罪状地杀死恶魔，手段也有几十上百条。
而一直默默注意着这边诺迦叶表情同样很诡异。
他没有听到少年恶魔与天国书记官之间的对话，但他让恶魔过去那边站着，本身是为了惩罚。
诺迦叶的责罚从来是凶残不留情的，有各种各样的手段让对方生不如死、悔不当初。他对希尔瑞斯虽然留了些情面，但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天使们身上都环绕着上帝赐予的圣光，恶魔沐浴在圣光下会感到强烈的不安和刺痛。
越是强大的天使，圣光也就越强。他特意让希尔瑞斯站在大天使团体周围，但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表现出痛苦和烦躁，反而还和天使聊得很开心？丝毫没有被圣光影响？
嘶……这也太不可理喻了，究竟是魔气出了轨，还是圣光劈了腿？说好的互斥呢？
他当然不知道，恶魔经过几万几十万年的演变，为了和天使友好相处，不得不改变和进化，到希尔瑞斯这一代，已经不会对圣光感到排斥了，对他来说，圣光甚至像阳光一样，照在身上舒服而温暖。
人类把这一过程称其
为：脱敏。
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恶魔们终于姗姗来迟，一个个衣衫不整，哈欠连天。
“卧槽……好踏马困……”
“老子这辈子都没起这么早过……是多有病的人才能发明出早课这种东西……”
“把亚齐蒂尔当炮弹投进去吧……他也太重了，不愧是懒惰的恶魔，捅了几十刀还能顽强地接着睡觉……”
诺迦叶冷笑一声，重重踩了一下地面。只见大恶魔们脚下纷纷踩空，还来不及展开蝙蝠翼飞起来，就全部掉进下面的金色池水里。
“操他妈的！什么东西？！”
“圣水！是圣水！”
“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被烧掉了！”
恶魔的骨与血蕴含着罪恶与肮脏，而上帝赐福的圣水能涤荡清洁一切，所有掉进去的恶魔大声哀嚎，身上燃起熊熊烈火，恐怖地灼烧，血肉流逝又生长，融进圣池中，又很快变得清澈见底。
无数天使们静静看着这一幕，神情没有丝毫怜悯不忍，或者嘲讽蔑视，反而只是平静淡漠。而对于恶魔来说，这种高高在上视若无物的态度是他们不能忍受的，在天使面前丢脸，激化了恶魔们的暴怒。
“该死的堕天使！黑翼鸟人诺迦叶！”
大恶魔们拼命爬出来，双目血红，展开蝠翼，身上每一块肌肉都虬结暴起，飞扑向诺迦叶。
于是，昨天的情景再一次重现。
只不过恶魔们的怒火和攻击显然狂暴许多，源源不断地扑上去，源源不断地被打退。
在这样猛烈密集的围攻下，即使是大天使也不能全身而退，如果是曾经的诺迦叶，早就被杀死了。但现在，他身上同时具有上帝和魔王给予他掌控的力量，这股力量在撒暮因神殿发挥到极致，甚至能改天换地。
诺迦叶态度冷漠，踩在一只恶魔瘫痪在地上的背部，“还打吗？”
趴在地上的大恶魔们：“……”
他们一点儿力气都没了，还能打个屁，这家伙完全就是个作弊的外挂。
他们正常的混沌造物，能跟外挂打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天先忍气吞声，以后来日方长！
这不是怂，这是策略！
“既然都到齐了，那我就讲清楚我的规矩。”诺迦叶居高临下，冰冷不屑的目光扫过天使们。
“我希望你们能了解，我虽然是地狱的一员，但撒旦和上帝赐予我管束的统御的权柄，我对天使和恶魔都一视同仁。任何违抗原则的、背离命令的，我都会给予他最严苛的惩罚。违背和平共处原则的恶魔会被扔进圣水池，而违背和平共处原则的天使……”
他又踩了一次地面，这次，左手边的浮云消散，露出下面的……淤泥潭。
黑色黏稠的泥巴、挥之不散的恶臭，各种各样的腐肉和霉菌，甚至还有尿液和粪便混合搅拌在一起……
诺迦叶轻飘飘地说，“放心，只是普通的淤泥潭，对天使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害。”
然而，所有天使的脸色都变了。
向来淡漠娴静的天使，眼里第一次出现了哗然和惊疑的情绪。有些定力不怎么好的天使，只是单单看了眼泥沼，想象了一下自己掉进去的情景……就战战兢兢，痛苦万分，恨不得当场自尽……
一瞬间，这个高高在上、面对恶魔坚贞凛冽的群体立即就萎靡了。
恶魔们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对于爱好干净圣洁的天使来说，这个惩罚比死还要难受一万倍。虽然对身体没有损害，但是对心灵的折磨，连上帝都没办法治愈。
狠还是你小子狠啊，不愧是你，诺迦叶。撒旦派你来是有道理的。
有的恶魔则是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犯贱和恶作剧的dna在疯狂颤动。
天堂地狱和平共处原则是一项枷锁，不仅锁住了桀骜不驯的恶魔，同时也掣制栓钉了天使。就难度来说，虽然恶魔要违背放纵的本性，还要被迫与天使面对面。但是，天使同样也要忍受恶魔混乱的习性和生活啊！
不少恶魔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准备以后去挑衅天使。他们被惩罚，顶多就是去圣水池走一趟，缺胳膊少腿而已，忍忍就过去了，而但凡天使一个没忍住怒火违反了守则……
这辈子都值了。
威慑只是手段，既然目的达到了，诺迦叶也不再浪费时间，下达第一次命令：
“所有天使与恶魔混合交叉而坐，同类不可以相邻。从现在开始，你们需一起学习祷告和唱诗班，每天彼此要有一句赞美和歌颂，可以自行选择对象。清楚？”
……
什么是友好和平的相处？
上帝说，要亲密，无话不谈，共同的祷告和唱诗班，彼此赞美与歌颂，羽翼合拢间相互的依偎。
魔王说，要烈酒，猖狂不羁，沐浴血与火的战斗与酣畅淋漓，促狭的对话和捉弄，在斗兽场上狂笑和伤口的见证。
以上，属于领导阶层给下属制定的业
绩任务硬性指标。
简称，五彩斑斓的黑。
期限是一百年。
天使，与恶魔。
看上去很离谱，实际上，就是很离谱。
领导高谈阔论发号施令，下属绞尽脑汁屈躬尽瘁。
现在压力给到堕天使这边。
但诺迦叶的目的很明确。
他不愿放弃到手的力量，那么就想方设法完成任务。
他才不管天使和恶魔是不是真的和平了，是不是真的友好相处了，但是上帝魔王列出的条件，一百年之内必须达成。天使恶魔们不管是欺骗也好，怨恨也罢，总之要把这些事情给全部做到。
这就是诺迦叶的工作和责任。
至于随时可能会暴发的矛盾和战争……
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天使与恶魔，是彼此斗争、厮杀了几千万年的种族，强硬的凑近，只会加剧摩擦，就像两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只会迸发出膨胀的火花。
正如恶魔们保持着对天使的警惕和恶意，天使也从没放下过仇恨与戒备。
整个圣教堂的氛围如同坟墓一样冰凉。
希尔瑞斯却无知无觉，他反而不明白为什么恶魔们一副若丧考妣的模样，虽然压抑天性、保持一成不变的礼节很难，但是天使们温柔又好看，还乐于助人，为什么不愿意呢？
律法天使梅塔特隆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注视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微微转头，下一秒，少年恶魔的利爪就搭上了他的衣襟，脸庞和他挨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触碰到他的脸颊。
希尔瑞斯跟他悄悄咬耳朵，黑红的眸子因为期待显得异常瑰丽：“梅塔特隆，我想要跟你坐一起！”
敏感的耳根被无意的触碰，少年恶魔的角微微蹭在他的发上，带起一片陌生的酥麻，梅塔特隆因为不适应而浑身颤了一下，一时间失去了言语和反应，他从没想到会有人和他挨的这样近，何况是天使的死敌恶魔，也许下一秒就会被咬断脖子。
他并非没有警惕性，如果是战场上，或者暗室里，在恶魔悄悄靠近的一瞬间他的手就会贯穿他的胸膛。只是他根本想不到，这样一个刚成年尚且孱弱的恶魔会胆敢靠近天国首相，并且不带有任何杀意和防备，姿态坦然到让梅塔特隆放松了警惕。
他难道不怕被如刃的圣光撕裂躯体而亡吗？
梅塔特隆微微睁大眼睛，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少年恶魔就已经退了回去，只是略带期待兴奋地看着他。
希尔瑞斯想的很简单，其实作为恶魔，他原本更喜欢待在恶魔的圈子，但诺迦叶既然已经明确命令了，维护天堂地狱和平共处条约自然是义不容辞。
在所有天使中，他认识的只有梅塔特隆，理所当然会选择梅塔特隆。
至于为什么要悄悄地说……咳，这种偷偷约好内定的东西，当然不能见人啦，不然多尴尬。
但温和成熟的天使并没有第一时间给他答复，反而像是思考了很久，不动声色撩起头发遮住微红的耳廓，对着他微笑道：“当然可以，希尔瑞斯阁下，吾十分荣幸。”
梅塔特隆微微转头，与其他大天使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拉斐尔无辜地看回去，而萨麦尔思考了一会儿，对着梅塔特隆点了点头。
而安德烈眼神冰冷，厌恶与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
接下来的课是“圣殿与魔宫建造结构分析”，教授他们的是一位很老的堕天使，诺夫亚斯。
相比起诺迦叶的严苛，克洛尔的戏谑，乌利尔的课后作业，诺夫亚斯的课就显得……水了很多。
他年纪很大了，几乎是要消亡的边缘，部分肢体甚至是透明的。据说他曾经因为羡慕矮人的锻造工艺而去学师，但是教授他的矮人导师却在灭国时被人类的利箭所穿透，于是他杀了当地所有的人，沾满血肉的羽翼褪变为黑色，自愿堕落进无边的地狱。
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灰白色的，修剪得十分整齐，穿着也很得体，但是说话很慢，一眼一板，完全是照本宣科。即使他的建造方案非常优秀，堪称华丽完美，但也抵不住无聊的叙述和昏昏欲睡的氛围。
大恶魔们痛苦得要命。
尤其是懒惰的恶魔，他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叫嚷着“睡眠”，思维沉重到麻木，但是诺迦叶那个挨千刀的混蛋！
给他们所有恶魔都下了“清醒”的言灵！
让他们压根睡不着觉！
作为“教导主任”，时不时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过来巡视一下，都给一些恶魔吓精神了。
而且他们发现，天使和恶魔交叉排序，这也意味着周边一圈都是严肃庄重的天使！
这下子，睡觉不让了，讲小话也不让了！这不是让恶魔死吗？没有娱乐的恶魔还算恶魔吗？！！
该死的堕天使！！！
希尔瑞斯同样十分痛苦，黑底红瞳的眼眸临近涣散，简直要弯成一个蚊香圈。建造课他本来就学的垃圾，诺夫亚斯一
上来就这么高难度，他更听不懂了。
尽管诺夫亚斯的课非常难听，但他下课得非常早，临了还布置了一个任务：雕刻天堂或地狱的房顶模型。
什么都没听懂的希尔瑞斯：“……”
撒暮因神殿的要求都这么艰难的吗？不是说可以根据不同恶魔的长处来分配任务的吗，为什么他一窍不通还要学建造者啊？
等等。
希尔瑞斯忽然恍然——该不会是因为他什么都不会，才会被要求先上课学习的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感觉更难受了。
……
和周边的天使们道完别，毫无悬念的大天使中只有梅塔特隆温和回应了，萨麦尔礼貌且谨慎，安德烈转身离开，拉斐尔盯着少年恶魔甩来甩去的尾巴，等意识到对方和他说话的时候，希尔瑞斯早就展开翅膀兴冲冲地逃离圣教堂。
“愿上帝让我们再次相见，阁……下……”拉斐尔迟钝地张口，看着远去的身影，困惑地歪了歪头，金色的眼眸灼灼发亮。
“嘿，虚伪的小白鸟。”这道嗓音粗犷又充满恶意和嘲讽，十分熟悉。
萨麦尔抬眸看过去，是战场的老熟人了，
“巴尔。”
巴尔看到萨麦尔那张冰块脸，脑袋自动回忆起被他拿着镰刀面无表情追着砍的画面，身体隐隐浮现被砍中的幻痛，打了个寒战，心里发虚。
但是想起那个什么，什么和平什么原则，巴尔重新支楞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挑衅又嚣张地叫道：
“我是来给你们一个忠告的！你们最好离那只恶魔幼崽远点！别想打什么鬼主意！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事实上，大天使们对这个也很感兴趣。
萨麦尔抬起头，语气平淡：“你说。”
“他就是！”大恶魔巴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撒旦的私生子！”
梅塔特隆：“……”
萨麦尔：“……”
拉斐尔：“?????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