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徒无度一抹辣椒酱

第二章

傅聆的脑袋尚且在眩晕中,耳边全是白无常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助翎阎仙君渡过劫难……”

再回过神时,面前的两拨弟子已经开始吵了。闹哄哄的对话中,傅聆听到“玉雀台”三字,这才反应过来:他确实是重生了,还重生到了虞承青没有拜他为师时。

北斗门每隔一百年收一次徒,每次收徒都是精益求精。而那些前来拜师的人便是在玉雀台上比试。

玉雀台是傅聆亲手造出来的精致机关,整个北斗门上下只有两个器修,其中一位还退隐游历去了。玉雀台是北斗门少见的场斗法宝,修一次要花费好半年好多精力。

傅聆记得玉雀台唯一一次坏,便是在他收虞承青为徒的收徒大会前几日。

临到大会前,掌门师兄派了几十名弟子前去帮傅聆清洗玉雀台,可是不知是谁笨手笨脚,居然把玉雀台的一个重要零件弄坏了。

傅聆不是什么老好人,他的坏脾气远近闻名。当天便发了一场火,将那几名弟子统统扔到了后山扫了整整一年的落叶。

那年的收徒大会格外热闹,不少人想趁玉雀台被破坏,偷偷摸鱼想要混进北斗门,都被现场监督的傅聆抓住了。

也正是那一次,他首次在收徒大会上亮相,随后便霸占了整整一百年的美人榜的成为北斗门弟子,再经过他一番操作,顺利拜入欧阳师兄门下。

但是他不能出面,要出面也是欧阳师兄出面……

傅聆当即奔向掌门殿,随即又站住脚。

——这让他怎么说?

“不好了大师兄,你未来的弟子被人抢去做媳妇了,你快去救他!”

……这什么鬼!

“我看那个皎月城城主不像个好人啊,还有点像变态,师兄咱们要不要下山去看看?”

……怎么更感觉像是自己看不惯那个城主,找师兄一起挑事?

傅聆总觉得再这么纠结下去虞承青贞洁不保,当即不假思索向山下走去。

解辛:“仙师,这么晚了还要下山吗?”

傅聆没有回答解辛,当即使了法决将自己幻化成欧阳师兄模样,直接横冲直撞去城主府了。

此时城主府也是一阵鸡飞狗跳。只见一名穿着红衣的少年从房屋中狂奔而出,后面是几名喜嬷嬷。

少年细胳膊细腿,饶是再怎么能跑也跑不过几名身强力壮的女人,当即便被喜嬷嬷一把抓住手腕,连哄带骗的送进喜房中。

“这小娃娃不知趣的很……嫁给城主哪里不好,吃香的喝辣的,日后有他享福的!”一名喜嬷嬷在后面絮絮叨叨道,“不过是个野孩子,能被城主看上也是不错的!……男孩,男孩怎么了?不照样长得比女人还好看……”

匆匆跑过来的傅聆听到的正是这句话。

最后那句他无力反驳,但前边的话他还是不太认可的。

前世他虽然并不怎么喜欢虞承青,但也听人说过,这个虞承青脾性冷傲,宁可被人打残也不愿意下跪。让他给人当媳妇……不太可能。

正这么想着,傅聆便向院中走去。

他此时用的是欧阳掣的外貌,北斗门名冠天下,掌门自然也是人人都认识的。此时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现场的人出现,还直奔喜房,守门的几个下人都呆了,不知如何该拦还是不该拦。

傅聆微微扬起下巴,道:“开门。”

“这……”一名喜嬷嬷汗如雨下,平时总听人说那位欧阳掣掌门为人豪爽快意,此时却丝毫不觉气氛轻松,只觉强大气息压得她快要断气了,大气不敢出一个,只战战兢兢站在那里。

“我说开门,听不懂?”

“欧阳掣”身高极高,又配上魁梧身躯,此时脸一板便是个煞神修罗,将那几位喜嬷嬷吓得两股战战,只道“是是是”,又暗自使了个眼色,门口的一个下人匆匆跑去禀告城主去了。

傅聆懒得去管那几个喜嬷嬷,径直走向屋中,脚下清脆响了一声,低头便看到满地裹着果壳的合欢果。

这似乎是这一带地区的风俗,据说新郎新娘成亲时,将合欢果倒在地上,踩碎的越多,夫妻二人便越恩爱。

傅聆:……浪费食物,可耻。

他径直走向前方,便看到被绳子绑成一条虫一般躺在床上挣扎的虞承青。

傅聆一手掀开他脸上的红盖头,提着绳子将人提溜了起来。

那少年似乎知道有人来救他了,满脸欢喜抬起头:“师……嗯?!”

见其仿佛生吞一车黄连般的复杂表情,傅聆不禁皱眉:虞承青在拜师前就认识欧阳师兄?

“小友,你认识我?”“欧阳掣”道。

虞承青飞快否认:“不认识,我看错了。”

傅聆不打算和这毛孩子多说什么,只打算将他带出城主府带去北斗门招生点,就当是提前帮师兄刷一刷好感了。

据白无常所说,他是虞承青命劫不可或缺的一份子,那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是虞承青的师父?若是他将虞承青引导拜入欧阳师兄

门下,那是不是这“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就成了师兄?

如此一来,傅聆便不需要管虞承青,然后他寻到岳钰,二人便能一同双宿双飞……这么想虽然自私了些,但傅聆发誓他绝对会在离开前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写在锦囊里,拜托师兄有需要时就打开,或者直接喊他回来也行。

傅聆心情大好,没忍住笑出了声。站在门口不敢动弹的几名喜嬷嬷看到这络腮胡子的大汉笑得如此瘆人,纷纷胆战心惊,生怕此人下一秒便要将她们送进地府了。

“这位……仙师,”虞承青尚且挂在傅聆手上,困难的抬起头,道,“多谢仙师救我出去……”

“还没有出去呢!”此时那城主的声音传入屋中,将正得瑟的傅聆思路打回脑袋。

傅聆:糟了,他还没出去呢,这城主就来了。

早知道就出了门再得瑟了。

只见那城主走入屋中,手里还握着酒壶,看到屋中“欧阳掣”,虚虚拱了拱手:“欧阳兄,你不是说不来我城主府做客了么……前几日可是连帖子都一并送回来了。”

傅聆心道原来他们二人认识,随即又暗自后悔,心道早知如此直接请师兄过来不就好了吗。

可现在已经闹到如此地步,再多“早知如此”也没用了。

傅聆清清嗓子,呵斥道:“我怎么知道你居然罔顾人伦,敢娶一少年为妻!”

城主笑道:“这事我在帖子上写了的,欧阳兄怕不是没有仔细看?”

傅聆面上一僵,看着面前这笑得神似狐狸的男子,心中惊道:想不到欧阳师兄竟然知道这城主要娶男童?而且还不阻拦?

“欧阳兄,我取了一坛好酒,现在还在大厅中放着,不妨与我一同去大厅中喝一杯?”城主嬉皮笑脸凑过来,一手拍上傅聆肩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酒免了,”傅聆只觉那只拍在他肩膀上的手仿佛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浑身飞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厌恶道,“这个男童我带走了。”

“欧阳兄,这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那城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时看到欧阳掣要带走虞承青,当即便急眼了,“人不能带走!”

“我若是就要带走呢?”

“欧阳掣”微微低头,双眼在烛火中迸发出凛冽的光芒,伴随着他略带怒气的话语,令人顿觉如坠冰窟。

在场众人纷纷打了个寒噤。

皎月城城主此人,为人处世圆滑至极,手下门客千千万,就连难请的北斗门掌门欧阳掣都会让他几分薄面。

但谁都有一些不能外说的小癖好,譬如欧阳掣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到演武场练弟子们撒气,傅聆喜欢收集一些用不上的玉石。

这名城主也有不能说的秘密。

“欧阳掣”手里提着的少年是他在山中打猎时遇到的。

这少年虽身着烂布,但双眼清澈,虽然还没有长开,但已经可以看到其中的美人身骨。于是城主便心动了,直接将这少年带回了城主府,第二日便决定成亲。

喜帖也是匆匆忙忙送出去的,只要请的动欧阳掣,那么便不怕其他人不敢不来。

但是欧阳掣拒绝了,回绝的理由也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你要娶的是少年,老子看不下去,不去。

欧阳掣已经回绝,可城主还是没有想到此人会直接闯进城主府来抢人。

……虽然看不惯自己的这个小癖好,但面子总是要留的吧?!“欧阳掣”此时的举动简直就是在打他皎月城城主的脸。

此时参加喜宴的宾客们纷纷派了仆人过来探查消息,却看到这么一副疑似“抢亲”的局面,谁又敢多待?便是匆匆跑去禀告自家主人——如此一来,那可不丢大发了?

皎月城城主也沉下了脸,朝“欧阳掣”道:“欧阳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是娶了一名少年罢了,还值得你来抢亲?不说别的,也要给兄弟留点面子啊。”

傅聆一手解了虞承青身上绳索,将他扔在身后护着,缓缓道:“你说你娶他,婚嫁讲究的是你情我愿,那这少年他可愿意?”

虞承青当即道:“我不愿意!”

“不过十五六岁少年,他懂什么事?”城主笑得面容僵硬。

“你还知道他是十五六岁少年?”傅聆抱起双肩,朝那城主抬了抬下巴,道,“十五六岁少年你也下得了手,可见你病得不轻。”

听到自己的癖好被人直挺挺拎了出来,还直言此为“疾病”,城主当即大怒:“欧阳掣!”

“想打架?”

“欧阳掣”面容阴郁,又阴森的笑了一下,道:“你打的过我吗?”

若是真刀真枪打起来,其实傅聆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打的过皎月城城主——毕竟他是一个器修,主管的也不是打架这一项。但此时顶着第一剑修欧阳师兄的脸,也能唬人一唬。

随即便听那皎月城城主咬牙道:“你欺人太甚!”

傅聆道:“我坐到第一剑修这一位子上,无论如何

都要被你们说成‘欺人太甚’,那你说说,本第一剑修如何才能不‘欺人太甚’?”

第二个“欺人太甚”他咬得极重,隐隐带了威胁的意味。城主见与“欧阳掣”说不通道理,便直接打算动手,他一只手结了一个法印,直接朝“欧阳掣”打去。

傅聆没想到会真打,自己的家伙什全在北斗门内,此时召唤也要麻烦一些。他暗骂一声,一手提起虞承青的衣领,另一手召出一道结界挡了一下那城主的攻击,脚下一跃,向城主府外飞了出去。

身后传来皎月城城主的怒吼:“欧阳掣!别让我抓到你——”

傅聆笑道:“那你先抓住我再说。”

那皎月城城主虽然有灵力傍身,但并不是修仙之人,又被酒色挖空身躯,只能眼睁睁看着“欧阳掣”御气而去。自己在原地跳脚半晌,朝一名下人吼道:“愣着做什么,追啊!”

且说傅聆提着虞承青跃出两百里,见周围安静无人,便将虞承青放了下去。二人站在一片草地之上,一阵微风吹过,虞承青穿的单薄,不禁打了个寒噤。

随即一身衣物便被人披在他身上。

傅聆抬头看了看四周,道:“皎月城是回不去了,此时一定有不少人在找你。”

他又明知故问道:“你来此地做什么?”

皎月城临近的便是北斗门,虞承青能够来到皎月城,那便一定是来北斗门拜师。只要现在虞承青说一句“我来拜师”,那么傅聆就可以以大师兄的名义提前内定虞承青了。

至于大师兄那边如何,只需让大师兄在拜师大会上看到虞承青的天赋便可以了。

虞承青此时不过十五六岁,一身红衣裹着发育不良的小身板,外面又套着一身灰白色的北斗门弟子的衣物,此时抬起头,还能看到其嘴唇上隐隐约约搽上的红印。

他道:“这位仙师,那名城主喜爱男子,便是有病?”

“……”

虞承青这话问的出乎傅聆意料,他当即面容一空,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他方才确实情急了,此时再细细想一下他那句话,也把自己骂进去了——他喜欢岳钰。

他结结巴巴道:“喜爱男子……行,他喜爱就喜爱,反正落不到我身上,但是喜爱你,不行。”

“为什么?”虞承青问道。

“……”傅聆猛地扭过头,盯着虞承青道,“你还真想去给他当小老婆?”

虞承青摇摇头,一双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傅聆。

傅聆感觉再被他这么看下去,自己的化形都要被他看破了。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虞承青道:“仙师是北斗门的掌门?”

傅聆一愣,想到自己现在还披着欧阳掣的皮,道:“是。”

虞承青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双腿上的泥草,又朝傅聆拱了拱手,道:“多谢仙师相救,日后必定报答。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不等傅聆给出反应便转身离开了,脚步飞快,似乎在躲他。

留下傅聆原地蒙圈:???

虞承青放着好好的机会不抓,都问出他“欧阳掣”是北斗门掌门了,不及时拜个师说不过去啊。

还是说,虞承青这个时候并不打算拜入北斗门?

傅聆对虞承青拜入师门前的事情一概不知,因此此时此刻不论虞承青做出什么事他都无所谓……但虞承青十分了解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虞承青在傅聆坟前自盖天灵,再睁眼便是阴森至极的地府。

四周茫茫空洞,连个出口都没有看到。

他又等了许久,才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高大男子。

那名男子外貌凶神恶煞,身高七尺有余,目若铜铃,高高在上。他对虞承青道:“台下可是虞承青?”

虞承青道:“正是。”

“你师父傅聆命有一劫,唤作黑白劫。须由你来助他破了这一命劫。”阎王缓缓道,“但傅聆突死,劫难未解,天帝命你重回一世,助傅聆过了命劫,你可愿意?”

虞承青对傅聆……有别样的感情。

且不说傅聆此人脾气如何,单是相貌便能让人倾心,但又说到他的脾气,像猫一般,摸一摸就要炸毛……

虞承青在这一事上简直毛头小子初开春,他只知道心仪之人需要自己,心中都要乐开花了。

于是他回答道:“好。”

于是他便回到了拜入北斗门前几日的时候。

那时他不过十六岁,是一个在人间晃荡的流浪儿,跋山涉水来到皎月城不过是听说了北斗门在收弟子,若是自己侥幸入了北斗门,那么剩下的一生便不愁吃穿了。重活一世的虞承青则是直接决定进入北斗门,为了傅聆。

虞承青看着天色已晚,便打算第二日再去招生点报名,谁知便被城外打猎的皎月城城主看上了,还被强行带回去成亲。

堂堂男儿,虞承青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披红盖头。奈何他只是个少年,连屋门都跑不出去,也

更不用说去北斗门拜师了。

那样的话,他便碰不到傅聆,更不可能助傅聆渡过所谓的黑白劫。

黑白劫是什么东西,虞承青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劫难都是难熬的。

那喜嬷嬷还对他说,嫁给城主日后有的是好日子……

好日子什么?虞承青并不想过这种好日子!

万幸有人来了,熟悉的嗓音——可惜不是傅聆,是欧阳掣。

他把自己扯起来就要带出去,却被城主拦住了。

欧阳掣说什么?说城主这是有病。

这下换虞承青沉默了。

欧阳掣是傅聆的师兄,是他的师伯。他说喜爱男子有病……那日后倘若虞承青打算求娶傅聆,那欧阳掣岂不是一道难关?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欧阳掣站在草地上看着他,缓缓开口。

虞承青方才全在走思了,哪里知道欧阳掣问的是什么问题?他再也不敢多留,也不敢去看欧阳掣,匆匆站起身告了个别便离开了。

虞承青在夜空下走了许久,思量着自己应当去换一身衣服再去报名,这才突然发现,欧阳掣给他披的外衣他还拿着。

北斗门的衣服通体是白色的,十分不耐脏,此时被他拖着走了一路,袍角拿蓝线绣的花纹已经脏了。

……蓝线?

虞承青猝然站住脚,匆忙将那衣袍展开,便见宽大的袖口拿蓝线绣着一只仙鹤。

虽然北斗门的衣物不论师徒皆是白色,但弟子服的袖口上各自绣着分门的图案,分别是刀修紫豹,体修红雀,医修银云,符修黑犬。而剑修袖口则是是用金线绣的怒虎。

蓝鹤的袖饰十分稀少,因为这是器修的图案。

器修由于心法无聊,因此每年入门的弟子一只手便能数过来,虞承青作为傅聆弟子时,也曾穿过弟子服,正是蓝鹤样式。但整个器修门上下不过几个人,傅聆也懒得管,爱穿什么穿什么,因此虞承青其实很少穿弟子服。

可是方才来救他的不是欧阳掣吗?为什么他给自己的外袍会绣着蓝鹤?

虞承青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也就是说,刚才那个“欧阳掣”,是傅聆?

可是为什么他不自己出面来救,非要用欧阳掣的外貌来?

那他刚才说的,喜爱男子便是有病……是不是就是真的?

虞承青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白色衣物,面色阴晦不定。

如果现在就告诉傅聆虞承青他是重生的,我要助你渡过黑白劫,恐怕就被他当做神经病扔出北斗门。最好是相安无事,倘若劫难一来,虞承青必须要在傅聆身边。

“那就继续装下去。”虞承青对自己道。

傅聆回到北斗门时,便看到欧阳掣等在大殿之中。一名男子站在下方,正与欧阳掣说什么。

那名男子自报了家门,正是皎月城城主府中的管家,此时大半夜爬上北斗门寻找欧阳掣,便是想要讨个说法的。

毕竟“欧阳掣”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城主即将圆房的人带走,落了面子事小,坏了两人的关系就不好了。

更何况是“欧阳掣”抢走的虞承青,万一外人看来,“欧阳掣”也有特殊癖好,那岂不是坏了北斗门名声?

那管家站在那里,一字一句将其中利害告知欧阳掣,说得对方面上一片懵。

——也是,毕竟不是欧阳掣干的事情,而是傅聆做的,欧阳掣什么都不知情,又怎么能盼着他给个说法呢?

傅聆站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只听出那管家兢兢业业的向欧阳掣表示:快把虞承青还给我们城主,不然我这管家难做,你这北斗门更难做啊!

欧阳掣听完管家一席话,愣了半晌,道:“你先去城主府告知他,明日我定给他一个说法。但今夜太晚,说什么都麻烦。”

那管家见欧阳掣不同于在城主府时的强硬态度,微微一愣,擦了把汗道:“这……欧阳掌门,您若是在城主府时也如此态度多好,这样一来也不必兴师动众麻烦您,折腾了半天还不是费人又费力……”

那管家转身离去后,欧阳掣便看到站在角落里施了隐身咒的傅聆,道:“师弟,是你干的?”

傅聆解去隐身咒,道:“是。”

欧阳掣哭笑不得:“看不惯便看不惯,也没必要非要将人强硬抢出来吧……”

用的还是他的脸他的身份。

“谁都能嫁给那什么城主,但唯独那个少年不可。”傅聆道。

“为什么?”欧阳掣问道。

因为虞承青他是天上的仙君,是有劫数的人?……不不不,这和嫁不嫁男人有什么关系。因为那个皎月城城主是个变态?……也不对,这连他也一起骂了。

那为什么?

傅聆道:“因为我见此人根骨奇佳,是个做剑修的好苗子。更何况……更何况那少年是被皎月城城主抢去成亲的。”

师兄是个惜才的人,而且他带的几届中出彩的弟子并不多,此时说一句“根骨奇佳

”虽然有一些像话本中的算骗子了,但也能抓住师兄的注意,日后虞承青拜欧阳掣为师也会比较稳当一些。

果不其然,欧阳掣当即双眼一亮。

修士大多独善其身,便是由于七情六欲影响修道。因此大多修士进入一定境界后便会斩断情缘,不再接触红尘。

而心思纯净的少年便是大多数修士收徒的最佳选择。更何况一个根骨奇佳又没有身家束缚的虞承青。

欧阳掣当即便不计较皎月城城主得失,只说明日他自会解释,又朝傅聆道:“那你可告知他明日来我北斗门收徒大会?”

“……”傅聆对这个是有一点心虚的,毕竟虞承青根本没有对他说一个关于北斗门收徒大会的事情。但此时又想到前一世虞承青也到了收徒大会,便暗自笃定虞承青会来,朝欧阳掣点点头道,“告知了。”

只要虞承青肯来北斗门收徒大会,那么便不必惧怕皎月城威胁。他北斗门还不至于惧怕一个小小城主。

欧阳掣笑道:“那就好,还多谢师弟为我寻到了这么一个奇才!”

傅聆:……你还没见过呢就开始“奇才”了?

虽然虞承青根骨确实不错,但欧阳掣这熟悉的速度也难免太快了。

但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傅聆回到自己屋中时也是心情愉悦的,顶着头顶的月光泡了个温泉,便去睡觉去了。

傅聆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他梦到自己似乎在一场喜宴上,周围人纷纷朝他敬酒。他一低头便看到自己一身喜服。

解辛长得高了一点,钻过人群朝他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仙师不要喝了,夫人要我请你去屋中呢!”

傅聆很好奇解辛所说的“夫人”是谁,便放下了酒杯跟着解辛去了。解辛将他带到一间屋前,推开门便看到层层红纱,里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不是女子,伸出手拨开红纱朝他走过来,递给他一杯酒:“师父,喝交杯酒吧。”

傅聆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他拿起旁边玉杆挑开那人的红盖头,露出里面的脸来。

是岳钰……

那双葱白的手指探上他的腰间,缓缓解开他的腰带。岳钰始终低着头,傅聆只能看到他的发丝与时隐时现的睫毛。

岳钰凑到他耳边,道:“师父,我们……”

傅聆尚且没有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人耳朵尖红了。为他褪下外袍,便伸出双臂缠上他的脖颈,蜻蜓点水般触碰他的嘴唇。

随即只听外面一阵混乱,傅聆猛地扭过头,便看到一身黑衣的人站在门口,隔着红纱帘看不清楚他的脸。

岳钰消失了,留在傅聆手里的只剩一丝温热。

心上人突然消失,傅聆自然心中不快。看向门口的黑衣人,不悦道:“你是什么人,来搅我的好事?”

说话间,便见桌上红烛摇曳两下,熄灭了。

站在门口的黑衣人突然动了,快步朝傅聆走来,一只手攥住了傅聆的手腕。

这仿佛不是梦一般,所有可怕的感觉都如同身临其境,令傅聆害怕。

一股寒冷战栗从傅聆那只被攥住的手腕升腾而起,飞快蔓延他的全身。

傅聆仿佛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随即被黑衣人抱上了床。

那人欺身压来,轻而易举的脱掉了傅聆剩下的所有衣袍。

荒唐而可怕的感觉席卷傅聆全身,那只手捻过傅聆硬起来的前端,压抑混乱的喘息声中,傅聆听到那个人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是你的夫君。”

傅聆哆哆嗦嗦的痛呼出声,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与心脏跳跃的声音一同呼应的是窗外的鸟鸣声——外面已经天亮了。

他听到解辛哼着歌在隔壁小厨房炒菜,外面安静而热闹,却掩盖不住他心口的跳跃声音。

傅聆在床上坐了许久,脑门突突直跳。他盯着床褥看了许久,突然掀起被子下床,换了身衣服。将换下的衣服与床上被褥一股脑卷起来扔了出去。

端着炒菜走出来的解辛:“仙师,您这是做什么?”

傅聆烦恼道:“换被子!不行吗?”

解辛:“彳亍……”

北斗门弟子这几日都清楚,千万不要去招惹掌门和傅师叔。

掌门是被皎月城城主那事折腾的……据说城主要娶的人突然消失了,城主不干,便将这屎盆子扣到了掌门的脑袋上。

可掌门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北斗门上下有目共睹,因此看到皎月城城主府中的人便皆是轰了出去。更何况此事本就是皎月城城主的问题——据说他是抢的人成的亲,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

至于傅师叔……大概是因为那群笨手笨脚的剑修弟子们弄破了玉雀台,虽然师叔没有罚他们,但心中仍旧是不乐意的,毕竟是自己的心血。这几日看到傅师叔,脸都是黑的,谁敢去惹?

北斗门弟子们这几日都在缩着脖子做事,有气不敢撒。便苦了那些前来北斗门找欧阳掣讨说法的皎月城城主府的下人们

——每次都要被弟子们轰下山。

就这么熬到了收徒大会,傅聆一连几日都没有睡好,又要去场上收岳钰为徒,便更加心情不好,做了个障眼法遮住面容便上了场。

北斗门的弟子们其实没有多少人见过傅聆真容,平时傅聆皆是以障眼法示人,此时也是见怪不怪。

欧阳掣心情并不太好,连最基本的讲话也没有说,提着一把重剑一屁股坐上座位便宣布大会开始了。

各个人士想要进入哪个门下,便选哪门的弟子交手,只要能过三招,便是入了门。

但这三招,也不是谁都能过来的。

而傅聆这边冷冷清清。他早已习惯了如此场面,撑着下巴快要睡着,便听到场下有人道:“在下岳钰,前来拜师。”

前几日的梦还环绕在傅聆脑海中没有撤去,心上人从手中溜走的滋味实在太不好受。此时乍一听到岳钰的声音,傅聆整个人都有一些恍惚,他满脸呆滞的抬起头,盯着台下看了许久,才道:“岳钰?”

站在台下的人道:“是。”

岳钰此时不过十七岁,面容尚显青涩,抱拳站在台下,听到台上的人唤了他的名字,便轻轻抬起头,看到上面的人。

那人有些神秘,面上用障眼法遮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眼睛。

那人道:“拜入器修门下的弟子少之又少,你可知为什么?”

“知道,”岳钰道,“器修心法繁复枯燥,心性不坚定的弟子无法入门。”

“那你呢?”傅聆道,“你是否心性坚定,能够将繁复心法运用?是否可以入门?”

岳钰出身商人世家,姐姐是人界君侯家的夫人,他本可享受公子待遇却非要跑到北斗门受苦,傅聆前世不懂,这一世也不懂。

纵使他根骨不错,也大可以浪费了这一身灵根,后半辈子也能放纵快活。

岳钰道:“我能。”

傅聆道:“好,你说的。”

随即他便朝解辛点了点头,对方当即示意,取了一块玉令扔了下去。

傅聆道:“上前来,让解辛带你去熟悉门规。”

台下炸了。

别的门收个弟子,恨不得将人打残扔下台,怎么到了他傅聆这里,就是这么顺利了?

难不成是因为傅聆眼红其他门拜师者多,便不再多做选择,来一个收一个?

傅聆将人们窃窃私语尽收耳中,却也懒得计较。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只待大会结束。

若不是他们这些长辈不能提前离席,傅聆早跑了。

见到岳钰拜师容易,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也有人开始上台拜师。傅聆心道不过是想进来混水摸鱼的,便动了玉雀台的机关,前来拜师的诸位纷纷被撂下台去。

傅聆看着台下众人一脸不甘心,心道关我什么事,哼了一声便不去理那群自讨苦吃的人了。

他闲着无聊,又连续好几日没有睡好,便索性在座位上打起了盹。

不知台下人群中谁惊呼了一声,一群人的视线纷纷朝台上看去。

四周顿时炸开了锅。

欧阳掣也察觉到了,隔着老远的距离看向傅聆这一边,体修安婳挡在他二人中间,端着一块西瓜吃得正香,察觉欧阳掣视线,便汇报新闻:“咱师弟睡着了,障眼法失效了。”

只见傅聆一手撑着下巴睡得正香,面上障眼法术逐渐变淡,一张脸便清晰起来。

台下的人纷纷大叹此人绝色,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今年的美人榜头榜恐怕要换人了。”

正这么闹着,却见一名少年飞快上了台,轻车熟路一般过了机关,站在前方,朝傅聆大声道:“在下虞承青,前来拜师!”

傅聆彻底醒了。

本该去欧阳掣那边拜师的虞承青怎么就又到了他这里?

傅聆烦道:“不收!”

欧阳掣接到傅聆的信号,也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台下少年身上灵根非凡,道:“你便是虞承青?”

虞承青不明白欧阳掣来这里掺和什么,道:“是。”

只见欧阳掣大笑一声,跃下观战台,一股灵力自其周身迸发出来,将虞承青周围五米之内的人尽数逼散,对他道:“让我来看看你的底子。”

按理来说,前来参加拜师大会的人们一般都有一定的弟子,有的家境富裕者在家就用不少灵药为自己开了气府。

但虞承青此时根本没有底子,哪怕有上一世记忆也不过是一些理论知识,此时察觉到欧阳掣的剑气之时,那柄重剑距离他只剩一米距离。

傅聆确实没有料到欧阳掣竟然会拔剑朝一个十五六岁没有开气府的少年动手,当即暗骂一声,将手中茶杯甩了出去。

茶杯打在重剑上,发出一声清脆声音,随即被剑气震成齑粉。茶水飞溅,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水幕,硬生生挡住了那把重剑。

好在欧阳掣仅仅用了一成灵力,挡住他的攻击不算困难。傅聆松一口气,朝欧阳掣道:“师兄,你朝一个孩子动手?”

欧阳掣挠了挠头,笑道:“这不是看看他是否如你所说……”

四周已经开始乱了,有还沉浸在傅聆面容上的,有猜忌虞承青与傅聆还有欧阳掣三人之间的关系的,也有人怀疑傅聆与欧阳掣之间的关系的——敢这么对北斗门掌门说话,怕不是……

傅聆不管那群人说什么,直接站起身朝欧阳掣道:“此人确实根骨奇佳,倘若师兄你愿意便将他收入门下,日后多加教养,必定是个奇才……没有什么事,我便先离座了。方才收了一名弟子,我去看看他。”

虞承青看到傅聆要走,当即急了,躲开欧阳掣伸过来的手,对傅聆大声道:“不知道仙师如何看我,竟然连给我一个机会都不肯。还是仙师收那名弟子,只是出于私心?”

周围又有人小声议论道:“确实,那个叫岳钰的连试炼都没有参加……”

提及岳钰,傅聆当即站住脚,猛地转过身,看向虞承青,缓缓道:“你说什么?”

虞承青不明白他自己究竟在争什么。

黑无常说的只是他要助傅聆渡过黑白劫,并没有说必须要拜傅聆为师。

可是虞承青就像脑袋坏了一样,非要死磕傅聆这一个师父。

他看到傅聆转过身的时候,甚至有一些小小的欣喜。

这个举动仿佛在验证他心中的猜想一般。

看,傅聆不只为岳钰转身。

可是傅聆脾气不好也是出了名的。

那双眼睛那么好看,此时却染上了一些恼怒。

虞承青觉得他自己一定说到了傅聆心坎上。

傅聆还是喜欢岳钰,他连自己一眼都不看,嘴上说着他“根骨奇佳”,转头就要将他送给别人。

虞承青朝傅聆一字一句道:“我要拜傅仙师为师。”

欧阳掣:我觉得我好多余。

傅聆挑起一边眉毛,撩起袍角跃下观战台,向虞承青走来:“你凭什么觉得,我必须要收你为徒?”

“你说的,”虞承青抬起头仰视他,“你说我根骨奇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收我?”

傅聆“嘶”了一声,心道你上一世在我门下不也是过了将近五年年才入门,但对于剑修造诣极高。

……但是这些他能说吗?当然不能。

傅聆道:“这里只有一个师父,那就是北斗门掌门欧阳掣,我不过一个小小器修,教不了你那么多。”

可怜七尺大汉欧阳掣站在一旁,对虞承青道:“你拜入我门下,平时也能去傅仙师门课旁听……”

虞承青道:“我的师父只有一个,那就是傅聆。”

安婳也过来了,粉色的裙袍随风摇曳,将瓜皮一扔又是个美人。凑到欧阳掣耳边道:“我看这个小孩似乎对师弟有执念啊,他们二人认识?”

其实欧阳掣也并不确定,前几日他才听到傅聆在他旁边提到这个少年,说出来的话也是向他推荐此人的。再往前时,傅聆根本就没有说过自己认识一个小孩子。

更何况,不过十五六岁少年,哪有那么长的时间去认识经常宅在屋中摆弄器具的傅聆的?

欧阳掣还想劝虞承青拜入自己门下,却发现这少年眼眶红了。

安婳“哦呦”一声,嘴角咧到了耳朵边,从侍童盘中又端来了一块瓜,打算呆在这里看戏,完全融入了群众,还时不时打听这名能让掌门师兄下场的少年是什么身份。

欧阳掣看周围议论声音逐渐开始变大,觉得再这么胡闹下去场面便不可收拾了,只好想了个损人的办法。

他取来一块傅聆门徒的玉令,递在虞承青手中,道:“我给你七日时间,倘若七日之内傅仙师还不肯收你,那便来我门下。”

说完这话,欧阳掣在心中为自己哭了两秒,只觉自己为了个良才实在是低声下气了。

师弟眼光绝不会错,欧阳掣敢信任傅聆。

但欧阳掣其实很疑惑:明明前几日傅聆是用自己的外貌去救的这个少年,那么为什么这个少年执着于拜傅聆为师,而不是自己呢?

他并不知道这两位都是重生来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想要把责任推给他,另一个想去争宠。

且说傅聆此人,离了观战台便匆匆赶去分门去了。

器修分门冷清十分,就连扫地的弟子们也不怎么经常停留在这里,又由于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容貌,不少弟子们都堵在门口,看到他赶过来,便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傅聆心中烦躁,看到众弟子堵在门口,当即更加恼怒,道:“都散了!”

一众弟子皆被他这么一吼,纷纷散去,有胆大的弟子还趁机抬头看了他一眼。

傅聆走进门中,朝门踹了一脚,转过身便看到岳钰与解辛。

岳钰一脸呆滞,盯着傅聆的脸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慌忙低下头拱手道:“师父!”

谁看到傅聆那张脸都要呆滞一下,傅聆厌烦那群人的行动,看起来全然是做作讨好行为。此时看到岳钰低着头,两个耳朵皆是

红透了,不用多想就能够想到他此时满脸通红。

旁人如此直视傅聆,只怕要被他送到演武场。可此时傅聆却全然没有羞恼感觉,他快步走过去,又清了清嗓子,道:“起来吧,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互为师徒。学海无涯,日后多多指教。”

岳钰脑袋更低了:“弟子不敢……”

解辛在一旁笑道:“仙师要你起来便起来了,不必害怕。虽说仙师脾气差了点,但对身旁人还是很不错的。”

这句话原本说起来没有什么感觉,解辛不过想表达傅聆刀子嘴豆腐心,进了傅聆耳中“身旁人”这三字便变了味。

傅聆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装模作样道:“我、我先去……去看看收徒大会结束了没有……”

此时收徒大会自然不可能结束,傅聆完全只是因为他害羞了落荒而逃而已。

飘飘然走出去,傅聆便看到一道身影走在路上。

那身影实在太过熟悉,平时过来扫地的弟子们皆是五大三粗的男弟子,因此傅聆一眼便看出他不是门派弟子。误以为是哪家的弟子走错了路进来了,便向前走去。

“你……”傅聆走过去,细细眯了眼睛,当即道,“怎么又是你?!”

虞承青握着玉令,道:“欧阳掌门将玉令给了我,允许我来拜你为师。”说到此处,他又顿了顿,“如果七日你仍旧不肯收我为徒,那我便拜入欧阳掌门门下……”

其实退一步讲,哪怕他拜入欧阳掣门下,也仍旧能够盯着傅聆,傅聆发生什么事他也会知道。

但是虞承青还是想赌一把,赌一把傅聆究竟心不心软。

说罢,他摊开手掌,一块刻着蓝鹤的玉令躺在他掌心中。

傅聆心中郁闷,心道你小子是怎么回事,百思不得其解。他对虞承青道:“随便你。”

剩下的几日,收徒大会终于完成了,玉雀台被傅聆收回,化作了一个小物件,躺在傅聆书房的一个小格子中。

岳钰开始接触器修心法《天悟心法》,此书虽然是入门基础必修,但书如其名,能不能参悟透彻,要看心性与悟性了。

虞承青日日都守在门外,傅聆一出门便能看到他。心中难免不忍:习剑的好苗子,怎么就总是想不开非要在他这里闹呢?欧阳师兄不好吗?剑修,那可是谁都崇拜的大师!

可是虞承青听不到他的腹诽。

解辛心疼这少年,每日都带一些糕点给他,又因为他没有地方可去,欧阳掣安排的弟子居他也不去,便只好将自己睡得房屋的侧屋腾出来给他。

虞承青似乎已经成了这个冷清至极的器修门的一份子。

傅聆说不准自己究竟为什么不喜欢虞承青。

前世是因为这人对器修心法的一窍不通,却在剑修那边成了集大成者,占着他的首徒地位不放,挡了心上人岳钰的风头。

那这一世呢?

傅聆真心实意想要这位剑修好苗子找个真正的归宿。

是,虞承青还有黑白劫这一劫难,但这不代表他拜入欧阳掣门下就没法帮忙了啊。恰恰相反,这一劫难来临之时,还能有更多的人去帮他。

可看着这人每日都待在他门口,一推门便能看到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赶都赶不走,送走了便自己回来。

傅聆不是什么石头心肠的人,仅仅是那双眼睛,看得他都要心软了。

终于熬过了五日,傅聆偷偷溜了后门,躲过了虞承青,跑去了掌门殿,与欧阳师兄谈论将虞承青收入门下的事情。

欧阳掣道:“弟子居都给他留着,衣服也留着,只等七日时限一到,他心灰意冷之时,我便能将他带回来了。”

傅聆道:“就不能提前将他带走吗?日日门口守着个大活人……”

“师弟原来你也会心疼人,”欧阳掣笑道,从怀中取出夫人给他的丝帕擦起剑来,笑道,“我倒是想问你与那虞承青什么关系,虞承青非要做你徒弟,哄都哄不过来。”

傅聆无奈:“我哪里知道……”

他确实很疑惑,虞承青到底是哪里不对,非要拜他为师,难不成他重生一次,事事都要顺着前世走一遍吗?

可是虞承青前几日被城主强娶这事怎么算?前世他可没记得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从掌门殿出来时,外面陡然下了大雨,傅聆看着雨势不小,便顺路去了体修安婳那处,权当借伞躲雨联络同门感情了。

体修确实不是吃素的,一众弟子倒立在雨中,各个叫苦不迭,浑身都湿透了。

安婳也没有闲着,跟随一众弟子一同倒立。看到傅聆到来,呼道:“师弟今日怎么记得来师姐这里了?”

在傅聆印象中,女子便是医修符修一类的文静女子,但安婳不同,此女确实颠覆了傅聆对女子的印象。

安婳长着一张美人脸,一身女将军的身材,两根大长腿,配上体修束体的衣物,更加玲珑剔透。她翻个身,站好后对傅聆道:“师弟,师姐后山的瓜熟了,一起去吃?”

傅聆:

“……”

安婳此人有个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那便是将前任管理体修门门主在后山种的竹子全换成了西瓜,远远看去绿油油的一片。

安婳不但爱吃瓜,也爱吃瓜。

全北斗门,最八卦、八卦最全的便是体修门。

不消傅聆多猜,便能知道安婳想要问什么,无非便是他和虞承青的事。

傅聆顿时感觉自己来错了地方。

安婳取了一个最大的西瓜,咔嚓一声切开,递给傅聆一块,便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翘起二郎腿,一副邻家老太的模样。她拉长了声音道:“师弟呀,你知不知道——”

傅聆快速回答:“我不知道。”

安婳补完了下一句:“……你成了美人榜榜首。”

傅聆没料到安婳说的会是另一个话题,眯起眼睛道:“什么榜?”

安婳:“美人榜。”

傅聆默默给自己加了一层障眼法,脸上又是一团糊。他将西瓜放在桌上,朝安婳道:“师姐,不奉陪了。”

安婳:“诶等等,我还没问你和那虞承青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些话傅聆应当听不到了,因为他已经展开挡雨结界,跑了。

傅聆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榜——他以为只有什么剑修榜医神榜之类的。

美人榜……

傅聆站住脚,盯着脚下水潭反映出来的模糊不清的面容愣了许久。

这张脸就这么让人着迷?

那如果割了呢?

傅聆眯起眼睛思索片刻,抬起头向前走去。

慢慢转到器修门门口,便看到一个少年守在门口——正是虞承青。

虞承青两手撑着下巴坐在那里,看到傅聆,笑道:“师父。”

傅聆道:“不要叫我师父。”

虞承青又道:“师父。”

傅聆大啧。

外面还在下雨,虞承青虽然躲在门口屋檐下,但他的衣物已经湿了半截。傅聆不想让他在自己这里出了事,褪去自己外袍披在虞承青身上,道:“早日去寻欧阳掌门吧,他给你留着弟子居。”

虞承青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抬起头看着傅聆。

傅聆此时褪去外袍后便是里面一层浅蓝色的衣物,内袍皆是矮领,便露出了一截白皙的皮肉。

虞承青还欲再看,傅聆便站起了身。

还欲再走,傅聆的衣袍便被人扯住了。

虞承青还在抬着头,愣愣的看着傅聆,随即双眼一闭,向后仰去。

傅聆眼疾手快,伸手接住虞承青,伸手探上虞承青额头,滚烫。

他道:“解辛!取伞来!”

还在屋中的解辛飞快跑出屋,手中举着一把竹伞:“哎呀,我便是知道要受寒!等了仙师您一天了!”

傅聆一愣,道:“一整天?下雨也不回去?”

解辛道:“他不进屋,伞也不接,非要等着您呢!”

今日的雨不小。

器修门门口种着一棵桃树,这时已经过了花期,绿油油的叶子被雨点敲了一地。

解辛烧了热水,取了水盆端过去,转过身便看到岳钰站在对面弟子居的屋檐下,手里还拿着那本《天悟心法》。看到解辛,十分温和的朝他笑了笑。

“承青受寒了?”岳钰的脸在屋檐下隐晦不明,声音透过一层雨幕钻进解辛耳朵里。他轻轻说道,“今早我出门时便提醒过他,今日要下雨,还死心眼的留在门口……师父又不喜爱他,这么执着拜师父为师做什么?”

“仙师无量,”不知为什么,解辛缩了缩脖子,觉得手中端着的水盆都沉了一些。他笑道,“谁不愿意留在仙师身边呢?”

岳钰不再说话,站在那里。解辛也赶着去送热水,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傅聆将虞承青湿了的衣物脱去,把人塞进被窝里,又觉得被褥太薄,又盖了一层上去。

虞承青烧的迷迷糊糊,一张脸通红,缩在被窝里勉强撑开一双眼睛盯着傅聆。

傅聆道:“……你看什么。”

虞承青道:“你讨厌我。”

傅聆:“我不讨厌你。”

虞承青控诉道:“你不许我拜你为师。”

傅聆“啧”了一声:“器修心法晦涩难懂,你哪来的自信,能将心法融会贯通?”

虞承青道:“我能。”

傅聆:“你能什么?”

虞承青又不回答了,伸出一只手拉住傅聆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师父。”

傅聆:……你再这么看着我,我真的要将你眼睛挖去了!

怪就怪虞承青这双眼睛,误了他也误了自己。

傅聆完全能揪着他的衣领子直接将人扔到掌门师兄处,可看着这双眼睛他实在下不了手。

在收到自己良心谴责后,傅聆被虞承青这一声“师父”叫软了。

傅聆低着头,看着那只揪着他袖子不放的爪子,耳朵

飞快的红了。他伸出手,回握了那只手。

看来这个徒弟好像是送不出去了,劫难还是他要助虞承青过。

傅聆觉得自己贪生怕死,尤其已经死过一次,再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可是现实给他咣咣打脸。

傅聆道:“……嗯。”

傅聆这几日总是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他确定了要将虞承青留下来之后,他便总是在半夜做梦。

有时是一片空白,有时是前世时他看到虞承青将岳钰杀死在他坟前的场景,又有时是那场奇奇怪怪的梦。

傅聆尝试过挣扎,想在梦里留住岳钰。人却总是突然消失,然后接下来便是那个看不清楚脸的黑衣人。

傅聆连姿势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连好几日,解辛便能看到他家这位傅仙师盯着一脑门官司坐在桌前吃饭,吃完饭便回屋继续和他那一堆废铜烂铁打交道。

虞承青开始跟着岳钰出入书房,把所有他前世看过的没看过的书籍全部看了个遍。

书架上摆着不少傅聆用灵力缩小的器具,虞承青每个都看过了。

岳钰经常站在书架前,盯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就像想要将所有书籍记在脑子里一样。

虞承青平时也没有闲着,他脑袋里还有上一世的剑谱和一些剑术,他便挑一些空闲时间去后山无人的地方练剑——对于他来说,这一世拜入傅聆门下便是为了助他渡过劫难,器修心法本就一知半解,还不如趁着自己闲暇时练一练剑术。

万一哪天突发状况,他还能抵挡一二。

解辛这几日经常不在门中,白日出了门,经常晚上才回来。

傅聆在解辛不在的时间段里便充当了做饭的厨子。

并非是北斗门没有人分配给器修门,而是这门中最多四张嘴,还有个贤良淑德的解辛在,傅聆反感看到那么多人,便不想再带人进来。

可是傅聆举着勺子站在灶火前时便有一些后悔了。

傅聆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宝宝,偶尔也会下厨做一些饭菜——卖相极好,但味道极差。

解辛常常吐槽他这位傅仙师做的饭菜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毒死谁,更可怕的是,解辛曾在一道金亮的炒鸡蛋中吃出一股铁锈味。

在三人从饭菜中吃出可怕的苦涩味道后,岳钰终于忍不住了——只见他站起身道:“我做饭吧。”

傅聆叼着筷子抬起头看着岳钰:“你会做饭?”

岳钰张了张嘴巴,一时忘了说什么,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不得不说,傅聆真的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美的人,毫不夸张。他大脑飞快失去控制又飞快恢复,他扭过头走向厨房,磕磕巴巴道:“勉强会一些……”

傅聆放下筷子,心情极好的拍了虞承青一手,笑道:“不要吃了。”

说罢便站起身要跟进厨房,却又想起了什么,坐回座位上,拿起筷子在手里握着。

说起岳钰会下厨,傅聆真的不清楚。

前一世傅聆将岳钰捧在手心中宠着,解辛死后便又请了不少下人进了器修门,傅聆好得就差要时时刻刻抱着岳钰走路了。

因此岳钰会做饭这件事,傅聆确实不知情。

他呆呆看着厨房中走动的身影——岳钰今年才十七岁,生的白白净净,个子也刚刚来得及抽高,偶尔碰到一些高的地方要踮起脚去够。

傅聆就这么呆呆看着,偶尔也会从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走到厨房将岳钰抱住的冲动,但是尚且虞承青在场,也便作罢了。

岳钰做的饭虽然不太漂亮,但已经是最用心的手艺了,尝起来也是人能吃的。

可这一顿饭三人各自皆是吃的心不在焉。

傅聆一直在盯着岳钰,脑海中全是上一世他二人一同经历的时光,同时也在思考上一世岳钰取出他的元丹究竟是不是自愿的。

虞承青全程在盯着傅聆,奈何对方还在冒泡泡,完全没有察觉这道强烈的带着酸味的视线。

岳钰察觉到傅聆的目光,心中不知为何傅聆一直在看他,又不敢轻易乱动,只好埋头苦吃。

饭后收拾了碗筷,傅聆终于肯从自己一堆器械中高抬贵头,曲尊降贵的留在了书房,抽查岳钰与虞承青对于心法各自的理解和参悟。

岳钰说的口若悬河,中途喝了两杯茶水停歇了两次才说完,轮到虞承青便卡了壳。

傅聆知道虞承青此人对器修心法并不怎么了解,也懒得为难他,只取了一杯茶递在虞承青面前,道:“你这几日有去欧阳掌门修课旁听吗?”

虞承青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只好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含糊过去了此事。他只当傅聆面露疑惑是在好奇为什么欧阳掣不曾来找他去旁听。

为了展示自己的勤奋好学,虞承青从厚厚一堆书中取出了一本相对较薄的书籍来,翻开其中一页递在傅聆面前,真心实意疑问道:“师父,这句徒儿不是很清楚,可否请师父解惑?”

傅聆看

了一眼那书,并非器修专门修习的书籍,便觉虞承青实在太不认真,连入门书籍都不曾读懂便来修习这晦涩难懂的书籍。当即皱眉道:“这本书你不需要看,我问你,《天悟心法》你参悟透了没有?”

虞承青只是想找个话题多呆一会儿,此时见自己弄巧成拙,顿觉尴尬,他小声道:“还没有……”

“不愿意学便早日拜入欧阳师兄门下,他还愿意收你!”傅聆站起身,心道上一世虞承青虽说对器修心法不算太清楚,但好歹不糊弄,这一世怎么这么讨打!

一边说着,他出了门。

岳钰等在门口,应当也听到了傅聆训斥虞承青的声音,恰好伸出手打算开门,便看到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傅聆没想到岳钰等在门口,猝不及防与他撞了个满怀。

岳钰尚且身高刚刚碰到傅聆胸口,此时一脑袋撞上去,一股清香飞快将他包围起来,好闻得让人头脑眩晕。

“嗯……”岳钰伸出手抓住傅聆衣襟,往后退了两步,鼻尖上还是那股清香。

傅聆已经愣住了,他低着头看着岳钰粉色的耳垂,喉结微微一动。

看到门外场景,虞承青一口气险些卡在喉咙里没出去——他自己想要制造机会,却弄巧成拙,不想就这么将机会拱手给人了?!

他还打算说什么,却想到傅聆方才脸色,话语又咽下去了。

傅聆脾气不好,他此时再说一句话,那便是火上添油。前几天他费尽心思,又是刷存在感又是淋雨苦肉计的,连小命都差一点丢掉,好不容易让傅聆留下他,此时不可再太过疏忽。

更何况现在岳钰不过十七岁,也还不够优秀,日后他有的是机会去将傅聆的目光抓回来。

虞承青看着岳钰,突然想到前世他在傅聆死后寻到岳钰时的场面。

那时傅聆已经入葬,虞承青连赶回去都没有来得及,一心只想找到岳钰问个清楚。他快要将整个世界翻过来了,才找到躲在犄角旮旯里的岳钰。

岳钰神智已经模糊了,浑身的衣物破损的厉害,两只手紧紧护着腹部,整个人趴在地上,抬起头看着他们。

虞承青其实很想问他,师父对你那么好,甚至不顾纲常规矩,带着你去杀巨蟒升修为,你忍心剖出师父的元丹吗?

可是这些问题他已经问不出来了。

岳钰看着虞承青,咯咯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像废铁剐蹭在石头上的声音。

“师兄,岳钰是不是疯了?”一名随他一同出来历练的女弟子凑过来,在虞承青身侧小声道。

虞承青没有来得及回答,岳钰回答了:“我没疯。”

岳钰的一根腿好像已经废了,他扶着墙壁站起来,一步一挪走到虞承青身边,对他道:“傅聆死了没有?”

虞承青没有回答,只紧紧盯着他。却看到岳钰狰狞的扭曲五官,咬牙道:“傅聆他该死,这是他欠我岳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