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惊悚

收到楚穆消息说找到了技术更好的医生时,迟炀正趁着课间休息,站在厕所隔间里面抽烟。

烟雾模糊了他的脸颊线条,脖子上还有楚穆留下的深红色吻痕。

早上蒋知孝看到以后,还用一脸八卦的神情盯着他。

“说吧。”蒋知孝扔下正在聊天的手机,弯起嘴角笑得别扭,“跟哪个人那个了?”

刚开始迟炀还疑惑地看着蒋知孝,直到蒋知孝用手指虚空指了指他的脖子,“红的,紫的,不止一个,状况激烈啊。”

早上起床晕了头的迟炀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忘记穿衣领高的衣服遮掩了。

“我还没说你,”迟炀悄无声息的转移话题,“家里有钱也不告诉我,怎么,怕我仇富?发消息说有一个惊喜,结果我刚进去训练馆,就看到你跟那些人熟练交谈的样子。”

迟炀眯眼,淡淡勾起嘴角,手指勾住蒋知孝卫衣的绳子,“怎么,你一个男人,还挺会浪漫?还有整天都给你打电话的人,我怎么听着是个男人,谁啊?”

“打住打住,老子还不是怕你难受所以才隐瞒的。何况我爸妈打我小时候开始就觉得应该穷养儿子,搞得我也总觉得自己缺钱。”蒋知孝见迟炀还不打算放过自己,立马伸出胳膊一把搂住迟炀肩膀,兄弟好的向着上课的教室走去。

“走了走了,我不调侃你了,你也别调侃我。”蒋知孝皱着眉吐槽,“就是几天没好好聊天,你这嘴巴怎么开始变得毒蛇了,跟谁学的?”

迟炀微笑的神情一愣,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心里似乎有什么感觉涌起,迟炀下意识屏住呼吸,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

烟瘾有些犯了。

迟炀目光微动,回过神来,拽住蒋知孝手臂,“走吧,快上课了,还要签到,不调侃你了。”

“那我可谢谢你了,兄弟。”蒋知孝皮笑肉不笑。

听出不情愿的感觉,迟炀轻笑,食指朝着蒋知孝勾了勾,“来,让我们继续探讨一下那个男生。”

蒋知孝听后立马变脸,嘿嘿发笑,“我错了,咱们赶快走吧。”

下课后他因为烟瘾一直没有消退,所以迫不及待的去了厕所抽烟。

实际上在收到信息前,对于母亲的病,迟炀已经有心理准备。

但是即使心理准备做得再多,真到了那一天,他还是会觉得天旋地转。

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混杂着厕所特有的臭味和烟味,他想,现在最起码情况有所好转,万一这个病可以治愈呢。

迟炀面无表情的盯着手机,手机屏幕明明灭灭,直到指尖突然传来灼烧的痛感,烫得他的手一抖,快要凐灭的烟蒂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面上。

[好,谢谢先生。]

打完字,迟炀立刻按灭手机屏幕。

在上课前一分钟回到教室,蒋知孝拧着眉凑近迟炀身边,吸了口气。

“怎么了,”他的表情严肃,“你………出什么事了?”

他原本想问你妈妈怎么样了,可是又怕不是这方面的事情,反而戳到迟炀痛点。

于是脑子一转,委婉的问了出来。

迟炀摇摇头,“没事,快上课了。”

“啧,快说!”蒋知孝眯着眼,手指强硬的捏上迟炀后颈,断眉让他看起来凶神恶煞。

迟炀却觉得沉闷的心情突然被蒋知孝戳出来一个漏洞,面色比刚刚稍微好看了一些。

“行了,”他捏着蒋知孝下巴,帮他转回面对黑板的视线,“如果真的有事,我会告诉你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啊……嗯这个……”蒋知孝眼睛开始乱飘。

“说。”

蒋知孝立刻投降,“我去医院看亲戚的时候看到你了,脚没听使唤,不由自主就跟在你后面,然后就看到你妈妈面色苍白的样子。”

“谢谢。”蒋知孝听后不悦,迟炀不再隐瞒他,打断他后面的话快速说道:“我妈前几天病危。”

“什么?卧槽,这种事情你他妈竟然不告诉我!”蒋知孝震惊的失声吼了出来,原本吵闹的教室因为他的一嗓子,全班同学的目光立刻刷刷朝着他们两个看过来。

尤其是在蒋知孝捏住迟炀后颈,和迟炀捏住蒋知孝下巴的手上来回游荡。

迟炀松开了手,蒋知孝后知后觉。

“声音小点,今天状况好多了,然后已经有专家去看,应该会有其他治疗措施。”

“迟炀,嗯?好兄弟啊……”蒋知孝的话意味深长,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然后坐在座位上不吭一声,低头玩着手机。

沉默的气氛开始在两个人之间漫延。

“对不起。”

蒋知孝打字的手指一顿,叹了口气,然后手指点击屏幕打开微信,在上面点了几下以后,压低声音,语气带有命令,“手机上,把东西收了。”

迟炀知道是什么,可正因为知道,眼眶有些发酸。

“谢了。”迟炀收了钱,眼

睑下垂,生怕被看见发红的眼睛。

蒋知孝见迟炀干脆的收了自己的转账,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

“谢什么,以后有事一定要找我,还装的没事人一样,就服气你。”蒋知孝欣慰的搂着迟炀肩膀。

快下课的时候,迟炀看到了楚穆给他发的消息,说让等他十分钟,他很快就会开车来接他去医院。

迟炀默默灌了口水,口中薄荷糖的凉爽立刻冲刷着他的整个精神,顿时让他从头凉到了心里。

脑子却跑神的回想着昨晚听到金主的电话内容。

具体的一些行业名词他听不懂,但是电话中出现的公司供应链优化出现问题这几个字他听懂了。

所以在看见楚穆发过来要和他一起去医院的消息时,内心深处有一个缺口似乎在一瞬间被堵上了。

在下课铃声响起时,迟炀咬碎牙齿间的糖块,同时手指微动,在微信上打下了一行字发送。

另一边的楚穆抬头按了按胀疼的眼睛,在看见迟炀发来的消息后微微一笑,一股暖意从身体里升起。

原本因为公司事情而大动肝火的脾气瞬间得到了释放。

深邃的眼眸中带着笑,他的目光再次不嫌累的看着迟炀发过来的消息———

先生,不好意思昨天听到了你跟别人的电话,我妈她现在的状况有一些缓解,所以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等你忙完了别忘了来接我就好。

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迟炀还在后面加了一个很可爱的熊猫吃竹子的表情包。

于是他立刻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换一辆低调一点的车马上去学校接人。

而发完消息的迟炀抓紧时间去食堂吃完饭,回宿舍取了件厚一点的外套,接着和蒋知孝道别后,立刻马不停蹄的坐上楚穆派来的车赶去医院。

走出电梯口,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到母亲的病房,反而脚尖一转,走了点距离到了医生办公室。

是楚穆重新安排的一位医生,专门用来治疗妇科疾病的医生。

在里面听了一会,主要是听医生说后期的治疗方案,病理活检已经出了结果,从医生竭尽全力的遮掩中,迟炀知道结果怕是不太好。

他的心里一拧,呼吸有点喘不上来。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迟炀捏住口袋里的打火机,抽烟的欲望突然强烈。

但他只是深吸了口气,接着吐出胸腔里挤压的浊气,然后迈开腿朝着母亲的病房走去。

走到门口,病房的门却突然打开,迟炀落地的脚一顿,头抬起来,从病房里出来一个正戴着口罩的护士,也是楚穆派人专门安排的。

“小迟来了?”护士隔着口罩眼睛弯弯的,笑了一下,“你母亲今天气色挺好的,刚刚还跟别人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是谁,一个阿姨吗?”迟炀疑惑,之前张姨来都会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询问医院当天母亲的作息,然后再关掉诊所过来探望。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打电话直接过来了。

护士摇了摇头,“不是,是个挺帅的帅哥,挺会说话的,把阿姨逗得一直在笑。”

迟炀后背一寒,面上却勉强不动声色,对着护士露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就结束了话题。

脑子疼得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在狠狠戳着他的神经,迟炀手里空落落的,紧忙从口袋里掏出颗糖攥紧做自己的支撑。

脚步一点点向前挪动,手心开始出汗,病房的门被他一点点推开,随着缝隙被缓缓推开,门里面原本模糊的声音,霎那间像是炸开了锅,铺天盖地的朝着他迅速涌了过来。

里面夹杂着他母亲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声,还有一个,迟炀仿佛被雷劈了,整个人僵在原地,身上疼得发抖。

却又像是不可置信,瞪着有些疼的眼睛朝着病房里看去。

轻微的动作没有引起里面人的注意,目光一点点由恍惚变得凝聚,却在触碰到病床旁边正亲昵的给他母亲削苹果的人身上时,目光再次开始变得恍惚。

坐在椅子上的人…………褚泽恒……

怕自己多看一眼会崩溃得疯掉,迟炀烫手似的松开支撑门的手,整个人思绪混乱的蹲在地上,拳头不要命的敲打在自己脑袋上。

他的心里起起伏伏,惊惧惶恐间没有着落,溺水了一样,总是憋得喘不过气来,一旁陌生人看过来,似乎还有其他人关切的目光,可他看也看不清,听更听不清,只能脑袋垂着,用瞪得生疼的眼睛盯着白色瓷砖。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冷静下来的迟炀揉搓着自己麻木的脸颊,上面有一层汗,湿漉又黏腻。

思绪凌乱的甩了甩手上的汗,迟炀憋着口气大力推开门走了进去。

“妈,你今天怎么样了,身体好一些没有?”

迟炀母亲上一秒还在哈哈大笑,眼睛里还存着笑出来的眼泪,她的头发又白了一些,整个人苍老了不少,看着很虚弱,仅仅是这几个动作,就得多喘一口气。

见到自己儿子来看

自己,高兴的立刻伸出手,却忘了自己的手还在输液,迟炀赶忙上前抓住母亲的手腕,接着边看针管里有没有回血,边轻轻的把手放在床边。

“新新,今天没课了吗?”余婷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迟炀顺势坐下。

“有啊,刚上完课就过来了。”

余婷摸了摸迟炀脸颊,汗津津的,明明天气挺凉快,她再一摸迟炀后背,隔着衣服的后背也是有一层湿意。

她认真的擦干净迟炀脸上的汗,心疼地问道:“下午是不是没吃饭,桌子上有刚送过来的饭,正好我下午还不饿,你现在就吃,别饿到了。”

他妈妈的手有些凉,因为生病气血亏空始终热不起来,迟炀不顾褚泽恒在场,正笑着看向他,忍着苦涩的眼泪把她抱住。

“妈,你是不是又忍着饿不吃饭了?”迟炀闷着声质问。

“怎么会,你说了以后我就改了,倒是你,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

余婷疼惜的揉搓着迟炀头发,她的孩子她知道,就算再怎么苦,也不会跟她说,只会忍着,一直忍着,直到情绪崩溃了,才会默不作声的扑进她的怀里。

她的新新呦,明明才成年没多久,就已经有了她这么大的累赘,要是知道现在会生这种病,干脆就别让他出生受那么多罪就好了。

明明取小名新新是因为想让她的孩子有个新的生活,有新的未来,不要像她一样,一辈子了,什么都没干成,活又活不长,想爱一个人又没有办法。

知道怎么问也不会说出来,她只能也紧紧的抱住新新,让他不要害怕,最起码,现在她还在。

“阿姨,医院的饭迟炀可能吃不惯,我刚刚订了晚餐,都挺合他胃口的。”褚泽恒依旧坐在椅子上,脸上是假惺惺的笑意。

可或许是他接触警察行业太久了,久到除了迟炀,其他人都觉得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最起码,如果说他能面不改色的埋尸,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谢谢褚先生。”余婷对着褚泽恒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不用了,我们迟炀现在吃不了太咸,而且萍水相逢,也没必要为我们铺张浪费。”

她的态度突然转变,变得有一些疏离,褚泽恒惊讶的暗地里挑起眉头。

很神奇,他想,明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还低着头蜷缩身体,惊恐的看向周围的一切,只是玻璃瓶摔碎的声音,都能让她害怕的僵在原地,身体开始哆嗦。

咽下心里的疑问,褚泽恒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今天只是因为调查嫌疑人才会在医院碰到您的,又因为以前和迟炀关系不错,所以下班后过来看看您,现在看到您精神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不需要你的关心。”迟炀抬起头,直截了当表示拒绝。

压抑的情绪让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恐怖,但幸好他的母亲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褚泽恒把已经削好的苹果切块递给迟炀母亲,动作间不小心把身上的警官证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余婷见到病床上的警官证,疏离的表情有一些松弛,却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谢谢褚先生,以后就不必这么破费了。”余婷低头,象征性的挑了一块吃起来。

就在余婷低头的空隙,褚泽恒盯着迟炀的表情突然恶劣阴森,他隔空点了点迟炀脖子,接着用嘴型说了一句“印子”。

迟炀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

手心下粗糙掉了一半的创可贴触感,让他意识到是自己身上被楚穆吻出来的痕迹暴露了出来。

对面的褚泽恒见状眼眸发暗,嫉妒开始浓郁的漫延,尤其是迟炀若无其事,像是又把以前的疯劲翻了出来套在身上,重新贴好创可贴,朝着他压抑的看了过来。

他们隔着低头选苹果的余婷默默对视。

气氛沉默无声。

寂静中却犹如炸裂的火星,在无声中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就在这个时候,余婷抬起了头,在把一小块苹果吃掉后,她对着褚泽恒礼貌的笑着,“褚先生,现在也不早了,我想警察局应该还有你要忙的事情,我等会也该去做检查了,就不留你在医院了。”

说着,干枯冰凉的手却攥住迟炀的手腕,像是在给他力量。

虽然面前的警察看起来很友好,可是她的儿子在听到褚泽恒说话时身体的僵硬却瞒不了她。

她不傻,自然反应过来,两个人之间怕是没有褚泽恒单方面说的那么好听。

在褚泽恒微笑着告辞以后,余婷仔细看了看迟炀,冰凉的手指温柔的拍打着迟炀后背,“怎么看着你瘦了,饭就在这里,你快吃吧。”

迟炀没有再说什么,开始捡一旁的一次性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胃有些疼,神经性紧张引起的。

但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在母亲的目光下,他不仅吃着饭,还表现出很有食欲的样子。

直到吃完了餐盒里面的东西,迟炀面不改色的用纸巾擦拭嘴唇上的油渍,以

此来掩饰绞痛间开始反胃的恶心呕意。

“妈。”在他的用力下,嘴唇比刚刚要红润很多,“今天忘记给你买花了,趁现在天还没黑,我再给你买一朵去。”

余婷听后笑得开心又欣慰,却又有愧疚让她羞耻得嘴唇颤抖。

“没关系,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她吃力的从一旁捞出一件蓝色外套披在迟炀身上,叮嘱道:“外面天气这么冷,新新,一定要吃好穿暖才行,知道你受了委屈也不告诉我,那我就不问,但是要是受不了了就来找我,当妈的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呢?”

心里有些哽咽酸涩,迟炀忍住,抿起嘴角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眼眸晶亮,带着炽热的纯真,“妈,你现在变得开朗了,真好。”

“我想开了,你也想开点,不要成天不爱说话,和朋友多说说多笑笑,让自己开心一点。”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迟炀见母亲精神开始疲惫,让她躺下休息后,自己悄悄拿着吃完的餐盘出了病房门。

在他洗完手路过安全出口,打算像往常那样下楼给母亲买一支鲜花时,安全通道的门突然被人快速打开。

迟炀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拽了进去。

“唔……”

砰的一声,安全通道的门紧紧关上,同时响起的,还有迟炀后背撞在墙上的闷响。

额头因为疼痛渗出一层冷汗,迟炀咽下难受的呻吟,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我的蝴蝶,想我了吗,几天不见,我可一直在想念你。”褚泽恒愉悦的声音响起。

对此,深知褚泽恒性格的迟炀毫不意外。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你还想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抓你回去而已。”话音未落,褚泽恒立刻伸出胳膊钳制住迟炀上半身,在他企图挣扎时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手铐拷在他的手腕上,而另一只则拷在自己的手腕上。

两个人原本就很近的距离顷刻间缩短,迟炀甚至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褚泽恒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侧。

口腔似乎咬出了血,一股血腥味让迟炀胃里涌动,他默不作声的咽进了肚子里,恍然间,他的手指摸到自己的腰后。

气氛开始压抑起来,褚泽恒不说话了,他的眼神热烈的盯着迟炀。

实话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迟炀不可。

或许是那个有些寒冷的冬天,他百无聊赖的在值班时,第一眼看见迟炀浑身是伤,却仍然抿着嘴眼神倔强,唯独在谈到亲近的人时会软和温柔下来的样子。

又或许是迟炀瘸着腿疼得满头大汗,却在碰见一个女孩子时突然挺直脊背,微勾嘴角,眼尾弯起,笑得温柔的样子。

好奇瞬间成了一枚种子,默默掩藏在他的心底。

直到现在,已经生出无数的深根。

“你拿的是什么?”已经看惯嫌疑人各种自作聪明的小动作,褚泽恒自然也扫到了迟炀悄无声息的胳膊动作。

他的手指缓缓抚摸在迟炀胳膊上,手掌滑动般开始渐渐向下,而目光却如同缠绕的藤蔓,里面全是渴望的欲望与疯狂,静默而迅速的将迟炀牢牢固定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迟炀低下头,嘲讽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咯吱作响,他的手腕被褚泽恒紧紧攥住,在格外寂静的安全通道似乎能够听见骨骼间咯吱的响声。

于是他迟炀抬起头,糜烂又青涩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颊,而他的目光迎面与褚泽恒对视。

“我不是高中生了,警官。”迟炀冷笑着狠狠捏住水果刀,直到手指指节紧紧触碰在刀刃之上,剧烈刺痛发生在一瞬间,温热鲜红的血液立刻开始顺着他的手腕嘀嗒下滑,无声的掉落在地面上。

疼痛的刺激下,像是出现了另一个人格,迟炀冷硬的扯起僵硬麻木的嘴角,扬起下颌,毫不畏惧的凝视着身穿警服的褚泽恒,目光坚韧倔强,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欢迎我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吧。”

———“欢迎你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很熟悉的话,褚泽恒微愣,脑海里突然回忆起自己当初威胁迟炀时的场景。

在房门紧闭的办公室,单面窗能够清晰的看见窗外人清晰的匆忙身影,他从身后把迟炀亲密的搂进了怀里。

那是他第一次称心如意,不免笑得愉悦畅快,温热的嘴唇吻在迟炀耳廓,含糊地说道:“小蝴蝶,欢迎你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在褚泽恒脑海中的回忆将要结束时,几乎是一瞬间,迟炀扭转手腕躲过褚泽恒松懈的钳制,锋利的刀刃立刻对准褚泽恒手腕不遗余力的划下。

迟炀笃定以褚泽恒的性格不会报警,所以他无所顾忌,眼中似有病态的残忍,目的只是为了逼退褚泽恒的步步紧逼。

可惜的是,他低估了褚泽恒的能力。

换一句话说,他高估了自己。

当他被褚泽恒扭着胳膊,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被禁锢在褚泽恒怀抱,而水果刀仅仅

是划破褚泽恒胳膊表皮后随着清脆的声响落在地面的那一刻,迟炀内心激荡的翻涌的情绪突然荡然无存。

空白的、迷茫的、沮丧的,甚至是绝望的,仿佛在一瞬间成了一座死火山,心里有无数的愤怒、暴躁,却又意志消沉的只能重复着好累、好累。

他的胸膛喘着粗气,喉咙里还残存着血腥味,但他的目光却直直盯着不惹人注意的地面角落上。

那里有一只很小的虫子,静悄悄的趴在地上,触角却在不停的试探着,向左撞了墙,它的触角懊恼的摆动了几下,接着继续换一个方向坚持不懈的一点点爬动着。

寂静的空间,只剩下两个人无声的对峙。

“几年前为什么要逃?”

褚泽恒取下后腰的手铐,迟炀听见熟悉的铁质声响,当下大脑骤然空白,脊背瞬间紧缩,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似乎又回想起了以前被褚泽恒威胁的时候。

但不过是眨眼间,迟炀就强忍着惊惧镇静下来,拼着肩膀被脱臼的风险,咬牙间腰胯猛然转身,膝盖紧绷迅速用力,朝着褚泽恒下身最脆弱的地方攻击。

褚泽恒因为迟炀的反击,左手瞬间失去力道,手中的手铐啪地掉落在地面上,下一秒目光微敛,凭借右腿肌肉瞬时爆发力,在迟炀膝盖到达前的一瞬间,小腿胫骨猛然抵住迟炀大腿,并在半秒间整条腿肌肉迅速用力,将迟炀顶得脚步后退,随即再次从后腰拿出手铐立刻拷在迟炀两个手腕上。

就在迟炀身体蓄力,肌肉紧绷到酸痛颤栗时。

突兀的,一声轻悄的咯吱声响起,随即是一声因为极速奔跑而清晰传来的喘息声。

“嗯,真是你啊。”熟悉的低哑声音响起。

迟炀听到后瞳孔骤缩,面色一惊,猛地扭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楚穆衣服凌乱,额头满是汗意的模样。

“先生?”

一时间,迟炀心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让他在楚穆看过来安慰他的时候不自觉偏过头,想要躲过让他无措的目光。

楚穆轻轻关上消防通道厚重的门,以免外面的人偷窥而导致事情变得难以控制。

“你就是褚泽恒?”楚穆声线沉稳,即使领带歪斜,衣服纽扣罕见的没有整齐的扣上,看起来极其狼狈,但是他深邃的目光依旧在无意中散发出稳重严肃的气息,让人安心。

褚泽恒钳制着迟炀转身,以迟炀在前,而他站在迟炀身后的姿势,仿佛人质与被劫持者。

楚穆试图上前一步,褚泽恒马上意识到,迅速拽着迟炀后退到墙边,同时将捡起来的水果刀横在迟炀脖子上,楚穆脚步立刻刹住,停滞在原地。

“别动,你要是再往前一步,那我也不介意和他一起去死,血液迸发的瞬间,肯定特别惊艳,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尝试一下了。”

“好!”楚穆脚步慢慢后退,在褚泽恒目光的监控下,缓缓回到了楼梯门口。

“嘶”褚泽恒见到楚穆,胸骨开始条件反射性疼痛。

他脑海里的记忆翻涌,在隐约间模糊的回忆起当时在卫生间的狼狈情景,第二天还是保洁发现了他,那绝对是他有史以来最不堪回首的一天。

“我当然记得你。”褚泽恒嘴角勾起,紧盯着楚穆的目光森冷,一字一句阴戾丛生,“今天真是一场有趣的相逢。”

站在对面的楚穆一只手背在后面,五指攥拳,手背上青筋裸露,只能从隐约的指缝间看见手掌掌心紧紧捏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但即使场面已经十分的紧张,可是他的面上却儒雅镇定,在确认手掌心的东西起作用后,倏尔扬起一抹上位者的从容雅笑。

随即他的眼神转移到了迟炀身上,原本镇静的目光骤然柔缓,仿佛不经意却不能让人忽视的微风,强烈而温柔的灌溉着迟炀空白绝望的内心,在楚穆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声音柔软到了极点。

“褚泽恒,褚先生,”楚穆不疾不徐道:“看你这样,是真的喜欢迟炀?”

褚泽恒听到自己喜欢的话题,原本禁锢迟炀手腕的一只手稍微松劲,整个人开心的将左侧脸紧贴在迟炀耳边,迟炀胃里涌起一股恶心,厌恶的皱起眉头想要远离,却被褚泽恒暗中按住肩膀,迟炀只感觉自己肩膀一痛,两个人之间原本就的距离立刻比之前还要拉近。

对面近在咫尺的楚穆见到后眼眸一暗。

“迟炀是我的,即使你是他的金主,但我希望你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和他已经是过去式。”褚泽恒目光挑衅,神经质的低声笑着,似乎迟炀再次变成了他的笼中蝴蝶。

为了不刺激褚泽恒,也为了拖延时间,楚穆尽量避开那些能够挑起褚泽恒激烈情绪的话语。

“可是你把他抓疼了,蝴蝶应该是好好爱护,而不是让他疼痛,褚先生认为呢?”楚穆若无其事的将手掌心的东西放进衣服口袋,随即在说话间极其自然的将已经空荡荡的右手垂在腿侧。

褚泽恒不屑,将迟炀更加紧密的揽在怀里来宣示自己的独占欲,“你是我的吧,嗯?当时你可是亲口说过‘我的一切都属于

你’这种话。”

太恶心了,不论是被禁锢着不能动弹,还是有着褚泽恒记忆的过去。

迟炀忍不住侧头干呕几声,随后低声笑了出来。

冷淡嘲讽的笑声侵占着寂寞无声的楼梯间。

“你在说什么呢。”迟炀咳嗽几声,清理着有些沙哑的嗓音,不同于以前看着褚泽恒的畏惧与乞求,他抬起的目光先是瞥了一眼楚穆,见楚穆敏感的突然看向他,神情间都是担心的样子,迟炀嘴角勾起,在喘息间冷静而镇定的朝着楚穆歪了歪头,然后转头看向把他禁锢到无法动弹的褚泽恒。

“那种恶心的话,你为什么会当真?说给蠢货听,蠢货还真听啊。”

褚泽恒听到骂人的话,眉眼一挑,反倒开心的笑出了声,得意又夸张,“好久没听到你这样说了,真是很怀念啊,你打算破罐子破摔吗,就是不知道你对面那位是不是能够接受‘你的那个秘密’?”

“哦,对了,”褚泽恒从迟炀颈窝处抬起下颌,微眯双眼,挑衅乖张地看向站在对面的楚穆,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不止一个秘密,而是两个,或者是三个?”

“迟炀。”边说着,楚穆边用食指点了自己腿侧,一共三下,“没关系,我也有一个秘密,或许你听了以后会觉得自己的秘密并不算什么,相信我,不用害怕。”

话音尚未落下,褚泽恒挑衅的神情还没有从脸上消失,迟炀刚刚闭上双眼,楚穆迈开脚步朝着迟炀奔来的那一刻。

砰!

一声冰冷的机械上膛的声响。

躲在角落里的褚泽恒猛地摔倒在地,楚穆马上上前狠戾地踢在褚泽恒拿水果刀的手腕处,然后迟炀拽进了自己的身后。

楼梯上方突然有脚步声出现,随即有三个人出现,两个人保护着楚穆和迟炀,一个人身手凌厉的擒拿住褚泽恒,搜索出褚泽恒身上的钥匙,然后在褚泽恒试图偷袭时将褚泽恒脸朝向地面死死按压在地面上。

这一动作令肩膀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加严重,疼得褚泽恒痛苦呻吟,却被保镖熟练的捂住口鼻,只能发出闷哼声。

楚穆却先一步解开迟炀手腕上的手铐,然后用宽大的手掌捂住了迟炀的眼睛,“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右手中有一个方巾,擦拭着被褚泽恒触碰的地方。

迟炀抬起胳膊,坚决的拿走了遮挡住自己视线的手掌。

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褚泽恒胳膊上满是鲜血的狼狈模样,似乎因为他的剧烈反抗,保镖毫不留情的用巧劲让他的肩膀脱臼,接着视线里就被楚穆担忧的表情占据。

“他不会杀我。”迟炀说。

“我知道。”楚穆转而牵上迟炀冰冷的手指,以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迟炀,他弯起嘴角,深邃的眼眶中满是儒雅温柔,“可我还有更加好的方法保护你,即便他不想伤害你,但是万一呢?”

迟炀牙齿咬住下嘴唇,咬得狠,随即疼痛袭来,就在尖锐的疼痛还在持续之时,迟炀嘴唇边突然递来一根没有燃烧的香烟。

楚穆见迟炀一动不动,直接捏住迟炀棱角分明的下巴,侧头按下银色打火机,随着清脆的声响,一股红色的火焰在两人深邃的侧脸间亮起,楚穆低头点燃香烟,然后在迟炀晃神间大拇指指腹捏住迟炀下嘴唇边缘。

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夹在楚穆食指与中指间,“叼住!”楚穆指腹按压了一下迟炀下嘴唇,让对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迟炀张开嘴唇,牙齿轻而易举的咬住白色烟蒂,额前黑色碎发顺着他的低头而轻微摆动。

但他因为注意力不集中,下意识吸了一口,熟悉的尼古丁却没有顷刻间充斥他的肺里。

“呵。”楚穆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用打火机替迟炀点燃烟头,反而继续捏住迟炀下巴,在对方茫然的目光中将一个点燃的正燃烧地旺盛的烟头,与一个沉寂的烟头相对。

沉寂的烟头在安静中渐渐被感染、被燃烧,烟丝开始泛红、滚烫,白色的烟雾慢慢遮挡在两个人相视的目光之间,然而却无法阻挡楚穆看向迟炀时深邃包容,仿若深蓝色大海般平静的直视目光。

除了亲人,楚穆从不曾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在这个年龄产生如此质朴的愿望———那就是希望他看中的、喜欢的人幸福与快乐。

迟炀。

新新。

他看着低头默默抽烟的爱人,原本干涸的情意竟然在此刻开始焦渴的涌动,总让他忍不住想要吻一吻正在受伤难过的人,可在喉结无声滚动间,他还是忍了下来。

或许是害怕唐突,也或许是害怕让正在难过的人产生被冒犯的感觉。

所以他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是谁给你起名叫新新的?”

迟炀呼出带着烟雾的叹息,回答道:“我妈吧,小时候总这么叫。”

“那你肯定不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会这么叫你。”

“嗯?”

“因为她希望你有新的生活、新的未来,会让你被爱意笼罩,想哭的时候哭

,想撒娇的时候撒娇,难过的时候也有人能替你分担。”

楚穆的话语徐徐道来,温馨舒适,让迟炀觉得自己像是躺在铺了柔软棉花的床上,宽厚的被子会紧紧包裹着他,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与舒适。

而顺着楚穆所说的话,他的脑海里全是母亲喊他“新新”时候的场景。

大部分都是他和那个死去的男人对抗的时候,也是他挨打最多的时候。

但是实际上迟炀在那个男人发火时冲到面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他的妈妈挨打。

而为了让一个人少受到挨打,那就只能让另一个人代替挨打,让家暴人的火气全都朝着一个人。

所以迟炀嘴里怒骂着,握起拳头攻击着。

话里面的意思越脏,反抗的越狠,那另一个人挨打的次数也就越少。

事后,那个男人满脸暴力地一脚踢翻桌子,在看见他们缩在墙角不敢反抗的胆小样子时,得意洋洋地走出了门。

在那个迟炀总觉得身上疼得格外厉害的时候,他的妈妈就会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哭,边哭边叫着他的小名。

她说:“新新,我对不起你。”

她还说:“新新,你要是陈姨家的孩子就好了,她一定不会让你被打。”

每当这个时候,她会将自己整张脸埋在迟炀身上开始颤抖,迟炀觉得,那是她哭得最大声最委屈的时候,眼泪沿着她下巴一直掉在迟炀脖子里,湿热湿热的。

“嗯。”迟炀声线有些颤抖,他低头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然后狼狈的抽起了烟。

直到情绪平复,他深吸口气,脚尖无意识间有些焦虑地轻点地面,阴郁的面颊上满是自嘲与深压而无法宣泄的痛苦,“我本来想自己解决的,真可笑,而且………”

说了“而且”,迟炀却沉默的停下来,眼睛无神的看向楼梯间的窗户外面。

楚穆耐心十足,神情柔缓儒雅,眼睛里含着笑意,只用指腹摩挲着迟炀手腕内侧,仿若温柔的宠溺年下的年上长辈,无条件的给予他鼓励和勇气。

迟炀感受到无声的鼓励,原本面对褚泽恒时高高悬起的心似乎终于有一股力量,让它回归原位。

所以他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锋锐的眉眼间有了些许疲惫,接着说道:“而且我找上你也是想让他有所畏惧,嗤,可惜我想错了。”

“嗯,没关系。”楚穆说:“他以后会有所畏惧的。”

“什么?”迟炀不懂。

楚穆取下嘴里吸着的烟,解释道:“你知道我小时候吗?胆子比你还小,有一次直接被人吓得差点尿出来,还好那天喝的水比较少。”楚穆珍惜地双手捧住迟炀脸侧,让迟炀目光能够与自己直接对视。

看着迟炀明显不信他的样子,楚穆当即温柔的揉着迟炀脸颊,直到迟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你竟然不信我?”他故作委屈,双手抓住迟炀肩膀,将迟炀圈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额头顶在迟炀的额头上,温热的肌肤触碰,他诙谐得笑着说道:“我以我口袋里给你买的柠檬糖发誓,我的秘密肯定要比你大得多。”

“你知道?”迟炀眼睛转动,呼吸有一瞬间停滞,琥珀色眼眸中的复杂情绪悄然褪去,瞬间被惊惧与警惕代替。

楚穆低声轻笑,弯腰拉过迟炀的手腕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边慢慢解释道:“放心,我没有深入的调查,只是大致的知道你和他之间有不能开口的秘密,对吗?悄悄告诉你一个我父母都不知道的小秘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一句话,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有时候,以暴制暴才是对待暴徒最好的手段,嗯,所以等到你想说出你的秘密的时候,我跟你交换怎么样?”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指尖同时触碰到了楚穆口袋中硬质糖果的形状,塑料包装袋的声音窸窣作响。

原本昏暗的角落突然有一缕阳光照射,正好恰到好处的撒在迟炀抿紧的薄唇,侧脸轮廓开始变得明亮起来。

楚穆沉稳的目光仍然直直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是持续燃烧的火炬,令迟炀看得有些发笑,因为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好像是笼子外面的骨头,正在被笼子里面凶狠的猛兽虎视眈眈。

他的指尖从楚穆口袋中勾起一颗糖果。

但他没有立刻拿出来,反而将糖果轻轻的递到抓住他手腕的掌心。

“怎么了?”楚穆疑惑。

迟炀淡淡一笑,惆怅从锋锐坚韧的神情中消散,余下的是阴郁也遮不住的青春。

“谢谢你,先生。”他轻声道谢。

很久没有人能够为了他而挺身而出,只因为他此刻有生命危险。

“嗯,谢什么?”楚穆掏出口袋里的糖,剥开糖纸塞进迟炀嘴里,然后牵起迟炀的手朝着医院门口走去,边走边温柔地说道:“或许拯救你也是拯救我自己,多依赖我一下不会怎么样,我愿意。”

迟炀低下头,光影打在他的侧脸轮廓,深邃幽暗的眼睛中有些水光,但他只是从口袋里重新拿出一根烟,楚穆自

然的掏出打火机给迟炀点上。

“走吧,回家?”楚穆侧头。

迟炀抽了口烟,呛人的尼古丁与口腔中的柠檬味糖果结合,他的牙齿咬住硬质糖果,在烟雾缭绕中,深吸口气毫不犹豫地咬碎。

“嗯,好啊。”

回家以后趁着迟炀睡着,楚穆联系了医院的医护人员,让他们告诉迟炀母亲,迟炀因为学校有事情所以只能提前回学校。

然后又联系了控制褚泽恒的保镖。

“人怎么样了。”楚穆坐在书房的单人皮质沙发上,目光冷静凝重。

电话对面的保镖瞥了一眼刚用冷水浇醒的男人,“楚总,人刚醒。”

“嗯。”楚穆食指敲打着皮质沙发扶手,嘴角勾起,斯文儒雅的气质在此刻变得有些漠然与冷血,“先以撬开他的嘴为主,在此之前只上第一层惩罚就行。”

“好的,楚总。”

最后楚穆联系了另一个私密的人。

“我想请你替我去办一件事情。”

电话另一边的人没有说话,楚穆也不着急,反而冷静地缓缓说道,“他有消息了。”

“什么事情?”

“帮我详细的查找几个人以前的事情,还有,给我伪造一个人,差不多一个月。”

电话另一头的人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要把他交给谁?”

楚穆闻言敲打沙发的手指停滞在空中,他冷笑一声,深邃的眼中闪过残忍神色,“当然是我们一起。”

“好,我信你。”

等到楚穆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准备起身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紧接着是他熟悉的声音,“楚穆,楚先生。”

隔着门板,加上刻意压低的嗓音,迟炀的声音听起来若隐若现,但是楚穆却依旧听到了迟炀话语中的咬牙切齿与无奈。

啧,名字都叫出来了,看来是生气了。

楚穆瞥了眼静音的手机屏幕,当扫到迟炀发的短信、电话以及微信消息时,他才明白事情原委,有些好笑地勾起嘴角。

“我来了,你等一下。”他没有动桌面上的手机,而是拳头抵住嘴轻轻咳嗽一声,来掩盖自己脸上还有儒雅的眉眼间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门锁刚打开,在“咔哒”声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砰的按压在房门上,随着修长手指的用力,房门间隙越来越大。

接着是迟炀冷笑着,琥珀色眼眸中满是想要揍人的暴戾,跟立刻举起狼爪想要攻击敌人的小野狼似的,“先生,故意的吧?”

楚穆立刻皱起眉头,有些困惑,“我怎么了?”

他大爷的,就装吧。

迟炀有心想要发火,但是顾忌着楼下的人,害怕他们听见,只能抬起膝盖默不作声地顶在楚穆小腹。

楚穆也配合,不仅闷哼一声,还顺带着握住承在书房门上的手指十指相扣,另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抓住迟炀腿根,一下就把人拽进了书房。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

阴影落下,迟炀却被楚穆紧紧顶在房门旁边的墙壁上不能动弹,他的右腿被迫盘在金主腰上,十指相扣的手也被禁锢在墙壁上。

压迫人的身体健硕,身影宽阔,被压着的身体稍显单薄,却身形修长,毫不逊色。

两个人紧挨着距离极近,近到能感受到迟炀因为刚刚剧烈动作而喘促的呼吸,还能够看清迟炀因为窘迫而不自觉侧头的羞耻模样。

“先生,”迟炀一字一句,几乎是狠狠地开口,“楼下,你父母。”

楚穆用食指撩拨了一下迟炀掌心,动作轻柔如羽毛,痒得迟炀直接用手指抓住楚穆食指防止他继续作恶。

“别玩了。”迟炀有些头疼。

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他起床喝水的时候,会意外的和刚进门的金主父母撞个正着。

“没玩。”楚穆没个正形,身体一松,直接整个人都赖在迟炀身上,眉眼含笑,“正经严肃的,实际上我父母都很喜欢你。不过我要狡辩一下,他们要来的消息我事先并不知情。”

“那您是不是该从我身上起来。”迟炀想要把腿从金主腰上抽回来,结果纹丝不动,在迟炀抽回的那一刻,大腿被抓得更紧。

甚至修长的手指沿着迟炀大腿内侧缓缓上移,然后指尖挑逗般隔着薄薄的裤子,暧昧而隐私地反复在迟炀下身的阴唇边缘勾划。

在感受到迟炀腿根骤然紧绷的肌肉后,楚穆默默微笑,眼中的一抹腹黑悄然而去。

“嗯,确实应该这样。”楚穆脊背挺拔,却一反常态的把脸枕靠在迟炀肩颈上,磁性声音有些发闷,他松开了手,却又珍视地将迟炀抱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立刻亲密无间,彼此间没有丝毫的缝隙。

这样的亲密距离,就连他们皮肤上的温度,似乎都在开始默契地悄悄进行着交换。

“那你先回答我,睡醒以后情绪有没有缓解?”楚穆问道。

迟炀原本还有些错乱的神情一滞,仍然不

适应自己会被人时刻关照的亲密感觉。

对他来说,这种似乎是幸福的感觉太过于陌生。

可是很奇怪的,因为这种陌生的感觉又很让他温暖,如同熨斗,将他整个人熨烫服帖。

整个人仿佛快要融化了。

他似乎………触碰到了幸福的实感。

迟炀抿起嘴角,锋锐的眉眼在此刻变得柔和与内敛,还带着不易察觉与稍纵即逝的别扭感,“嗯,谢谢。”

声音有些小,但是语言中的谢意却足够直白坦荡。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硬是把一句谢谢变成没必要的争吵。

此刻的他,像是已经快被养熟的野狼,在偶尔间会对饲养员露出一下自己柔软的腹部。

即使会因为不适感而紧绷肚皮,后背的毛也因为陌生触感而变得警惕竖起,可却会用自己毛绒的狼尾缠绕在正抚摸自己肚皮的手腕上,来表示自己的温柔与无害。

“真好,新宝,你这么直白,我觉得我更喜欢你了。”楚穆笑着侧头看着迟炀锋锐的轮廓,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对迟炀的深情。

“新宝?”

“嗯。”楚穆侧头看着迟炀震惊的瞳孔,原本是想憋笑,但奈何迟炀震惊得嘴角都开始抽搐,显然惊讶到了极点,于是楚穆有些戏谑得笑出了声。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潮热的气息几乎全部喷洒在迟炀耳廓上。

惹得迟炀身体肌肉绷紧,立刻下意识侧头,却在楚穆明显宠溺温柔的微笑中,下一秒又立刻转过了头,直视着视线前方。

男生被叫如此可爱又带着点恶心称呼后被吓到的反应,此刻在迟炀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楚穆见好就收。

“不过还是抱歉,吓到你了。”楚穆抓住迟炀手腕,有些歉意地紧了紧。

“什么?”迟炀没有理解。

“我爸妈,他们突然出现应该吓到你了,抱歉让你一个人面对他们。”

“嗯,也没什么,他们对我很好。”

没有嘲笑,没有讥讽。

反而像是许久未见的亲人,关心的问他有没有被照顾好。

让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又该怎么对待让他陌生的善意。

迟炀胳膊转动,挣脱了楚穆的手掌。就在楚穆立刻凝神观察迟炀表情时,迟炀修长的手指抓住了楚穆手腕。

楚穆有些意外,眉头微挑,嘴角含笑盯着迟炀,胳膊自然下垂,没有动弹,任由迟炀动作。

迟炀青涩的抿起嘴角,抓住楚穆手腕的修长手指渐渐身体阴影的昏暗笼罩中缓缓向下,直到食指指尖触碰到楚穆拇指。

下一秒,食指指尖暧昧又隐秘的勾住拇指。

“谢谢先生,其实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说完之后,迟炀上前半步探身,一个带着青涩又野性的吻落在了楚穆嘴角。

带有感谢,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参杂在一起。

原本眉眼间的阴郁冷淡因为这股青涩野性,让迟炀开始变得生动起来。

晦暗与阴郁被抹去,眼底总是心事重重的压抑也被抹去,坚强与脆弱交织。

似乎成了个人样,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和活力。

明明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吻,轻得嘴角几乎都感觉不到被触碰的感觉,可是楚穆的心上却仿佛有一把锤子,随着这一吻的落下,突然“咚”地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楚穆胸膛起伏,几乎控制不住地深吸一口气。

“你就撩吧,”楚穆喉结滚动,话语简短有力,“有你求饶的时候。”

迟炀抿嘴浅笑,淡淡的轻松从他喉咙里发出。

楚穆疼惜地摸了摸迟炀耳垂,食指指尖轻点迟炀耳后那颗痣。

一个灵魂被宣布了自由。

楚穆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迟炀能够一直像此刻一样快乐,即使有一些快乐不是他带来的,但是他也希望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够活得轻松自在又惬意。

即使不知道迟炀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爱的人,他一定会让他挣脱所有束缚,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纯粹的活着。

“走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就把我的父母介绍给你,他们是很好的人,我能够长这么大,多亏了他们收养我。”楚穆打开书房的门,仿佛引领者,他牵着迟炀的手,朝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