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泽的家

再睁眼醒来,我发现自己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头痛欲裂。

“学……将彦,你醒了。”青泽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转过去避开了。本想说话,但嗓子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张脸刚从我的梦境里消散怎么又出现……

「怎么,我们刚从东京塔下喝醉回来么?」

本来话都到了嘴边,最近的记忆才从脑海里汹涌而出,母亲的病房、灰白的葬礼、喧嚣的不夜场……

我才意识到当下早已不是五年前,顿时觉得有些时空错列的感觉。

那……青泽达雄这个本该只存在在我记忆里的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

哦,我忘记了,一周前似乎刚在店里见过他,这人现在也跟我一样已经离开了东京,回到大阪工作了。出现也没那么奇怪。

“喝点水吧。”青泽说,甚至贴心地再杯子里插了一根细吸管才递给我,“不烫。”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喝水喉咙都觉得剧痛无比,但好在终于能发出声音了,我从床上支起身体跟青泽说了声多谢。

“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说谢。”青泽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嘟囔道,“还好,退烧了。”

为什么这家伙还是一副我们两个很熟的样子……

我以前当他同事的时候很关照他吗?

没有吧……

除了五年前在居酒屋的那次接触,我几乎在脑海里找不到这个人更多的样子。

“你睡了一天了,真把我担心够呛。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啊,身体状况也太差劲了……”青泽达雄在厨房里不知道忙些什么,我从卧室里走出来随手抓了一件搭在沙发背上的长衫披在身上,听他嘟嘟囔囔。

原来在墓地前有人抓住我并不是错觉,是这个家伙……

不过他为什么恰好在那个地方,我也懒得细究了。

“真抱歉,打扰你这么久。我一会就自己回去。”我说。

青泽看我这样子,马上把我按回床上,“这怎么行?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就算走也等早上再说吧。”

他把我塞回被子里之后,在我额头按下一个濡湿的吻。

这家伙……我在心里吐槽他,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做什么事都自顾自开心。

他看我没反抗,又亲上我的嘴唇,然后小心翼翼把舌头探进来加深了一个眷恋的吻。

我由着他来,亲完却不禁笑了。

“将彦…怎么了…”他把不准我的情绪有些慌张。

我笑,又在他嘴上嘬了一下,“青泽先生,你现在多大的人了?如果我没记错,你比我小一岁,今年三十五是吗?”

“是,怎么了?”

“觉得你可爱啊,明明不是十八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了,怎么还一副这么纯情的样子。想要就大方来就好了,我其实都不会介意的。”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青泽反倒脸红了。他像被扎了刺一样,一下子把垫在我头下的手抽走,然后同手同脚走去厨房忙了。

“而且虽然我挺贵的,但对上你我可舍不得收费。你可以毫无顾忌尽管来哦。”我说。

青泽听完这话,在厨房摔了一个杯子。

“没关系吧?”我找来一套衣服穿上,顺着声音走过去。

“没事,你别过来了,我处理就好。”青泽蹲了下去。

从他的视角,大概正好平视我的脚指甲盖。我靠在一旁的大理石吧台上看他清理地板。

“你不是调酒师吗?所以也陪酒?”青泽问。

我笑的很开心,心想青泽这家伙怎么这都不懂啊,“当然咯,你觉得店里的经理会放我这张漂亮的脸仅仅在调酒台后面当吉祥物吗?”

我戳了戳自己的脸蛋,靠近青泽问他,“这张脸现在很漂亮,很有迷惑性对吧?很抢眼,所以即使那天你坐在离吧台最远的卡座里,也还是一眼就认出我了。”

青泽喉结一动,眼神躲开了我。

“我其实……没能一眼就认出学长,当下觉得你变化还是挺大的……而且不行吗?这样吧台的酒销量,会因为将彦你站在那儿变得很高吧?”青泽说。

“青泽你……还真是把他们想的太善良了,在这种地方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的,是没有选择的。我出台能拿到的钱比卖酒拿到的多的不是一个数量级,他们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而且那天在调酒台碰见你也纯属意外,本来我早都请好假了,经理看店里没人帮忙,让我过去站一会儿。没想到让你误会了。”我正颜道。

“不过呢,我也不想把我自己说的有多可怜,毕竟大家一起得利就是了,我拿到的也不算少。”我耸耸肩。

“你从公司离开之后,就来这里了是吗?”青泽问。

“是呀,怎么样,听完是不是觉得,我这几年没有被你看到的生活,实际过的很糜烂对吧?你肯定在想:怎么也想不到,跟我一起工科毕业的学长居然会变成现在这种人。”我说。

“我没那

么想。”青泽认认真真抹地时停下来接话。

“哦,那多谢了。”我嘟嘴。

我在屋子里烦躁地兜了一圈,发现这里被收拾的格外干净。

和我那个乱七八糟堆得跟垃圾站似的出租屋一点都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青泽这家伙自己收拾的,如果是,还真想麻烦他帮自己处理一下那个乱的像狗窝的地方。

“将彦你还真是……和以前比变了好多呢……”青泽听完,又继续默默地把地砖上的玻璃碎片捡到身旁的塑料袋里。

“哦?哪里变得不一样了?”我问他。

大概是早不记得之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才会对这种问句都感到好奇。

青泽说,“以前的你,被问什么都会脸红,就算被亲也是一副不忍拒绝别人的可怜样子,绝对说不出现在这样的话,哪像现在……”

“现在怎样?”我问。

“这么有侵略性。”青泽给了这样的答案,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我说,“也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是吗……这样的答案我喜欢,毕竟人吗,总要现实一点,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啊,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花期看起来长一点,毕竟我现在已经三十六岁,衰老这种东西可不会由着我的性子来,只能依靠成熟之类的标签吸引二十几岁没什么认知的小姑娘,或是吸引一些只喜欢搞我这年纪的男客人……而且年轻的新面孔每天都会出现,说我不焦虑也是不可能的。”

况且这么大的变故之后,一年、两年,我还能在这里撑多久呢……忙活半辈子,没有房也没有家了,连养老的钱都没赚出来。

只有一辆炫酷拉风的跑车,保养贵的要死,偏偏折价率高的离谱,再出手连五折的钱都换不到手里。

能有现在还想活下去的心态还多亏青泽这位老相识把我带了回来,不然自己离开这里还想着上天台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那我还真不如死皮赖脸在这里多呆几天呢,直到我想自尽的消极想法从脑海里消失之前。

人生……

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就是这样让人摇摆不定呢。

真是苦恼。

“这里是你家吧?怎么收拾的这么干净,有没有烟?”我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看着青泽过来,在茶几下掏了掏递给我一盒没拆封的。还有一个火机。

“彦……你少抽点。”青泽板着张脸。

“多谢。”我笑。看在烟的份上,我就不纠结他如此暧昧地叫我名字的事了。

“你想不想吃点东西?我煮点粥给你行吗?”青泽蹲在茶几另一边抬头问我。

“看现在的样子只能麻烦你了。”我说。

热呼呼的东西下肚,我的心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大概是之前抱着必死的心情早就跌到谷底,现在在这里被食物填满,又调侃了面前这个老实的家伙一道,还挺有意思的,居然让我觉得此刻活下去也挺好的。

我终于有闲心问下这位慷慨的屋主人的事了。

“我说……那家公司其实不怎么靠谱对吧?”我说。

“诶?是啊……不过也还能忍受。”青泽说。

“那你为什么回大阪?”我问。

“其实现在看到将彦你在大阪,我就无比庆幸自己当时这个决定。虽然听起来我像个跟踪狂对吧,其实当时回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家里这边要我回来帮忙的。”

“你家里有生意啊?”我问。

“嗯,有贸易公司。”青泽老实回答。

我一下子被粥给烫到了。顿时知道他右手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以及所在这间面积不小能看见市区cbd的落地窗大平层究竟是怎么回事。

“诶,听起来有够厉害。”我说。

“没事吧?”青泽放下手里的叉子。

我摇摇头。

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免费的,就算按正价付,自己面前这家伙也完全付得起啊。

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前同事居然藏龙卧虎的,以及可怜别人不如可怜可怜自己。

“将彦,我真的很抱歉。”青泽突然放下餐具道。

“抱歉什么?”我一头雾水。

“我其实再遇到你之后,偷偷跟你去过医院,只是我不知道伯母的变故这么快……”

“你想说你去晚了?”我问。

青泽点点头,一脸悔意。

果然这家伙捡我回来不是巧遇啊……

“你没必要抱歉,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不算,你能带我回来,没让我烧死在那个不见人影的鬼地方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我……”我一只手指竖在青泽的嘴唇上让他闭嘴。

“所以为了报答,你什么时候想找我做爱都可以哦。”我找了张纸巾擦嘴,慢慢从大理石台面的餐桌这头平移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不过最好是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我抄起茶几上的烟,推开玻璃门,去了露台抽烟。

看着不远处

的城区,想起五年前我在学校毕业时对自己的憧憬。

五年了,曾经身怀梦想的我早就被现实打压的直不起身,变成了现在这个圆滑又令自己厌恶的鬼样子。

而始终坚持在这条路上的人,比如青泽达雄这样的如今又混的相当不错,在我眼里是既耀眼又令我讨厌的存在。

讨厌得能让我想起过去那个曾经为一个所谓梦想就卯足劲奋斗的我自己。

讨厌……真的好讨厌啊……我薅住自己漂色的头发。

想找个人做爱,来证明自己还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来证明自己还有感觉,会疼、会叫、会流眼泪。

是啊……够恶心的……丧失灵魂的我现在居然已经……空虚到这种地步了,需要依靠别人的给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一个濡湿的吻趴在我肩头,继而青泽达雄的手在我身前环了上来。

青泽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他拉门的声音我都没听到。

我转过去,一脸泪痕被他轻轻吻掉。

真够恶心的……干嘛给我这么温柔的假象。

“虽然有点仓促,但现在可以吗……跟将彦你做爱……”

和五年前居酒屋那晚一样,虽然是礼貌地询问,但青泽达雄的动作根本没停下来,也没真正寻求我的同意,他两只手不断在我身前毫无章法地摩擦,同时在我背后留下一个个濡湿又温热的吻。

和平时工作时应付客人不同,地点不同,对象也不同……

我和青泽达雄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因金钱开始,到现在也还是一样。

捧出一腔热意,这具身体温柔地用热量把我包裹起来,不像是自己的那些客人们为了自己爽上来就抽插不断;青泽的吻刮过我的耳廓、脖颈——更像是在取悦他怀里的我……我闭上眼,和居酒屋那晚的感觉逐渐重叠。虽然这次没有酒精的催熟,但相似的是,记忆里暗藏的欲望再次涌动,我转过头去迎合他舌吻,他两条手臂把我缠得更紧了,压的我胸膛都有些喘不过气。

好热……好舒服……

我舒服地从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应和声。

“没关系吗……在露台上……你冷不冷?”青泽把下巴垫在我左颈窝那里,喘着粗气问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上衣已经被他扒到地上去了,此时正裸着上半身。

我意识迷离地抓住他乱窜的手腕道,“青泽,拜托你,现在我把我自己完全交给你……然后请你带我下地狱吧。”

“什么?”青泽达雄显然有些意外,我猜他也没理解我的意思。

“这辈子活成这样……我不祈求神明拯救我,但你,我看上你……觉得还靠得住——青泽达雄……你能带我下地狱吗,”我握着他的手,虔诚的问,似乎在迷离之间将自己的心里话也一起交代出来了,仿佛只有他是那一剂能扎穿我血脉的镇定剂。我贴着他耳廓轻轻说,只感觉眼泪失禁,不断流淌,和汗水一起混在我下颚,“干我,别停下来,求你……”

“好。我给你。但我求你……别这样说你自己……”青泽抱住我的腿把我带回了卧室。

五年前,因为一毕业就打定主意不想这么快回家,所以当时的我去学务处拿走毕业证书的时候,就笃定要尽量找份工作留在东京,能留多久就留多久。

很快,投递的互联网公司有了回信,面试到入职的速度飞快,连两天都不到所有手续都齐全,人事部通知我去公司报道。

第一次遇到宗本将彦的我,是在入职时的自我介绍。

本来打算在进公司的第一天给同事们塑造一个开朗阳光型的印象,我跟茶水间里同期进来的几个女孩子欢快地聊了一会,觉得十拿九稳,然后宗本将彦端着马克杯进来了,打断了我想要说的话,也打破了我预定好的节奏。

那时候的将彦可不像现在这么抢眼,黑色的头发堪堪挡住眼睛,带着一副度数不高的防蓝光边框眼镜,穿着齐整的蓝衬衫,胸前挂着工牌。

是个极其希望别人能够忽略他的形象。

我第一次从工牌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宗本将彦。

那时候还没觉得这一刻会有什么特别。

那时候的他,在我眼里看起来和电车上遇到的众多打工族、技术宅也没有什么不同。

乱糟糟的头发遮挡了快一半的脸,下半张脸两颊看起来有些消瘦,能看出比我小不少的稚嫩样子。将彦挡在刘海下的眼睛不知道在看茶水间里的哪块地砖,也不懂的读气氛,眼里只有工作,没有同事和八卦。

恐怕他就是那种老板最喜欢的极致的打工人一枚。

「抱歉。」将彦说。

当时的他硬生生从我们这一圈人径直插了过去,这样直白的行为让我大为震撼,在场谁都没有想到所以没人反应过来制止,只是在众人傻眼的时候,看着这颗膨胀的蘑菇头走到咖啡机边上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

嗯……声音还怪成熟的,和样子不太像诶。我在心里这样想。所以

是早熟少年吗……

有两个女孩子看不惯他的行为,窃窃私语起来。

「一上班就遇上这样的后辈真的很没礼貌……」

很明显,那时候她们和我的感觉一样,都以为这个男孩子刚大学毕业,比在场所有人的年龄都得小上一些。

「诶,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这样很不礼貌呦~」我尽量俏皮地喊他,希望打破茶水间尴尬的氛围。

不过很明显,当时在场的,别人都知道是在叫他,除了「弟弟」本人。

直到宗本接完咖啡,回过头来才发现一屋子人都在看他。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紧接着,我看将彦鞠了一躬「我叫宗本,比各位早一年进公司,27岁,目前是项目开发一部的副组长,今后多关照。」

「诶?」我听完只感觉天雷劈下,居然是大我一年的学长吗?!

于是很快,关于这位宗本学长的传言就在新进这一批同事中流传开了,包括「看起来是个很可爱的弟弟但训斥手下的错误绝不手软」、「虽然27岁刚来公司不到两年就做到了研发副组长的位置,真的很牛」……诸如此类的严苛又传奇的流言。

最开始我会因为别人对宗本这样的评价觉得骄傲,觉得从我们系出来的人就是这么厉害,久而久之,我也开始想要模仿这位强者,想在业务上达到他那样,所以开始有意无意的默默关注他。

但我发现,不是每个人都能变成将彦那个样子的,他真的太拼了,不只是工作上,身体上的透支也非常严重,但他浑然不觉。

宗本是公司里走的最晚的人,在我的印象里,他的工位永远亮着灯;中午的午饭时间吃的往往是那颗早上就摆在他工位上的冷饭团;而且即使是下午茶时间,从他工位后路过,也根本不见他休息。

「根本机器人吧?」反复观察多次后,又一道天雷般的想法从我脑海里劈下。

我抱着学习的心态私信过他几次技术bug的求解,但他往往对这种无关自己工作的消息无视。后来才知道不是他不想理我,只是真的太忙没有时间。

有一次临时调组和宗本将彦一起开发一个小程序,才发现大家口中流传的宫本将彦的严苛并不是空穴来风。

组里不算组长将彦还有五个人,大家被折磨了一个星期终于把这个小项目搞定,于是在周五晚上,有个气氛组女孩子订好了公司楼下居酒屋的位置,邀大家一起去吃饭。

其他人都早早走了,因为女孩子对将彦根本无计可施,所以最困难的部分交到组里唯一一个男生——我手上。我拿上手提包关掉电脑,负责叫将彦一起下楼聚餐。

没想到他这个已读不回的家伙根本无动于衷。

「我就不去了,还有工作。而且大家应该也不想我这种没气氛的人参与吧?你下去就好了。」将彦当时看了一眼杵在他工位边上的我,这么说着,又继续敲键盘了。

「学长,我们可没有这么想呦,而且多亏了你……」我还没说完,就被他吓住了。

「真够啰嗦的!我知道了!」将彦看起来状态不好,他揉了揉太阳穴,估计是忽然头疼,我说话又让他觉得难受,于是突然跟我暴怒起来。

「你还好吗……」我问。

「抱歉。」将彦说着,坐下的一瞬间就趴倒在桌上了。

果真啊……累倒了,原来不是机器人。那又干嘛习惯性地对别人竖起一身的刺。

我当时心里这么调侃自己,摸了他的脸颊,很软,但烫的像刚烧开的锅一样。

我心里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知道不能且不应该对同事越界,于是很快收回了手。

我根本没办法放任他不管,再这样烧下去估计人都变傻,而且我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于是抱着将彦打了个出租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路上我给组里的女孩子发了个消息,说去不了了。

入职只比我早一年,薪水又不可能比我多多少,这么拼干什么……难道就真的这么需要这份工作证明自己吗……

我捏了捏将彦的脸蛋,他睡得很沉,也很痛苦,自然没有从他紧闭的双眼里得到他的回答。

我看着肩头不断下坠的将彦沉重的头,又看了看窗外飞闪而过的昏黄路灯,第一次有一种感觉——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有游戏人间的机会。

拼命想要搞好人际关系的我、想要努力完成工作的我,虽然自己觉得已经工作的很好了,可跟将彦比起来,我并不能真的算是需要这份工作的人。如果某一个我接手的项目办砸了,我大概率可以坦然地拿着辞职信离开东京、退回大阪。可是他呢,应该是丝毫没有退路,才会这样吧。

但这样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你们刚下班?」医生在一旁挂水也说了几乎一样的话。

我看了眼手表,时间指向十一点半,我说十一点下的班。医生叹了口气。

「平时也这个时间?」医生说。

我点点头。

「太不知道爱惜身体了。

你是他同事?」医生看了看病床上的将彦,又看看我。

我点点头。

「那你可要好好看着他,别猝死了。」医生说。

医生走后,将彦疼的在病床上无意识地哼哼唧唧。

「你啊……要不辞了职,我赚钱养你算了,干嘛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我在心里对他这样说,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我很清楚那时候我并没有那样真正实践这句话的责任心,大多只是看他可怜而已。

我拿了一张帕子撩开他的刘海给他擦额头的汗。

我第一次清楚地、完整地看到那厚重的刘海下藏着的脸——那大概是第一次我心里对一个男孩子产生异样的柔软的感觉,一半因为他的样貌、一半因为他那时的可怜模样。

「居然长得怪好看的。你要是把这张脸完整露出来,肯定会有人说你利用不当手段上位吧。」我在心里想。

以至于从那之后,无论这家伙怎么冷脸待我,无论办公室里别人怎么说,我都会想起来病房那晚上他的样子,所以我内心无论如何都对他发不起脾气来。

我在病房陪了他一夜。第二天一早出去买个早餐的功夫人就不见了,等我打车回公司,发现这家伙已经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在他的工位上工作了。

我手里端着拿给他的蔬果汁突然笑了,心道,这可不就是他吗。

因为医生的叮嘱,从那次之后,我也更关注这位拼命三郎了。

不过抛出的消息和丢出去的石子差不多,往往都是没有回应的。

越得不到的就越觊觎——连我自己的都很难形容那时候对于他的那颗肮脏的心。

于是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就那样阴暗地沉寂着。

于是在长时间的观察里我也发现了很多有关他的小习惯,比如宗本将彦这个家伙并不是完全没有休息,中午的午休,他会固定留出二十分钟的时间到公司楼下的公园里一边看花一边把带来的饭团吃掉;咖啡他习惯双倍浓缩,无论如何都不加糖,非常偶尔会加一份奶;他不喜欢喝碳酸饮料但喜欢喝果汁,他不喜欢酸的和辣的东西……

居然默默地,我能从心里复述他的这些喜好了,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连自己也觉得有些震惊。

再次和他有交际是一次庆功宴,因为这个项目将彦升了组长的位置,来的组里有七八个男生,轮流灌他酒,结果三杯不到,将彦就倒下了。

「诶?组长真的很夸张……这酒连十度都不到诶……」一旁的女生有些惊讶,问要怎么办,散伙吗还是不算组长续摊。

「我带他回家吧。」我笑笑。

「那麻烦你了」

「青泽学长,你人真的很贴心。」

「青泽你知道组长家在哪儿吧?」

「我知道。」我把将彦扛起来,到路边叫了个出租车。

本来是想让他自己走的,但关车门的瞬间总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我还是跟着上车了。

结果成为了那天的我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也就是那天,在我心里的记事本上多了一条:将彦的酒量真的很差劲。

宗本将彦这家伙醉倒之后不老实,我刚把他放在床上,他就反手抱住了我,俨然我是他的等身陪睡玩偶。

「别闹。」我按住他的额头。

结果给他换个衣服的功夫塞进被子里的功夫,我下面就很不争气地硬了。

我暗道糟了,这要怎么回去。

于是借了将彦家的卫生间,打开花洒自己给自己撸了出来。

人有欲望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更何况那种欲望来自朝夕相处的同事。我一时警铃大作,但又很期待从将彦那里得到真正的回应。

离开他家之前我还是折回来,趁着将彦还在睡,蒙着他的眼睛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或许这种对他的感情就会这样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