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说吧,”乔贝停下脚步,神色认真,“想让我干嘛?”

“想让你帮我。”陈向天没有犹豫。

乔贝虽然有所预料,但没想到陈向天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们认识这么多年,陈向天从没向他低过头,更没可能向他求助。

他面带异色,但也没打算就这样答应。虽然不和越风他们同流合污,但这不代表他有必要和他们作对,而且还是为了陈向天和他们作对。

“你知道我肯定不会帮你……”乔贝弄不清陈向天的想法。

陈向天默不作声地扯下口罩,拉下拉链,脖颈处青黑且肿胀的掐痕让乔贝没了声音,神色复杂起来。再看他的脸,上面的痕迹消得差不多了,但仔细看依旧可以看出侧脸微微泛着红的巴掌印。

乔贝啧了一声,接着只憋出一句:“……你搁这苦肉计呢。”他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的凹陷,面色也不自主地绷了起来。

对你有用就行。陈向天腹诽着,一看他有所动容的眼神就知道有戏,立刻加大力度:“你没必要和他们作对,”他轻轻地叹口气,但足够让乔贝听见,“如果他们做得太过,你只要偶尔阻止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说着食指划过喉间的肿胀,又将拉链拉上。

这话说得有些卑微,乔贝没有回话,但目光向旁边扫去,和他专注的视线错开。

陈向天见乔贝主动避开他的视线后稍稍后退一步,表示自己没有逼迫的意思,“……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陈向天故意把话说得生涩不连贯,他沙哑撕裂的嗓音给他的表演加了很多分。

一向敏锐的乔贝也没能察觉出他的情绪里掺了水,无他,最近陈向天过得是惨了点,七分真三分假往往最能骗人。

“希望你,”陈向天故作停顿,面上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情愿,“……考虑一下。”他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从来不习惯向他人求助的陈向天心生屈辱,这份情绪也表现在他的话语里。

乔贝捕捉到了这份情绪,之前的话只能让他稍微感慨一下,而陈向天最后这句话却是让他心弦一动。他看着陈向天蹙起的眉头,意识到陈向天在示弱,在向他求助——乔贝嘴角渐渐下沉,面上浮现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攻击性。

陈向天情绪紧张起来,他不明白自己哪一步出了问题,乔贝的反应出乎意料,难道他说错话了?还是说不该用苦肉计?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观察着乔贝的情绪变化。

乔贝意识到他在观察自己,心情复杂,陈向天居然要看他的脸色?和陈向他多年的斗争经验先是让他心中不禁冷笑,但却诡异地产生一丝愉快的情绪。

沉默半响。

“行吧……”乔贝轻哼一声,憋住呼吸,语气有些古怪,“我考虑一下。”他又一松肩头,二人对视一会,再次陷入了无话可谈的境地。

我走了。觉得继续呆在这浑身不自在的乔贝随便和陈向天打个招呼,便转身离开,将他扔在原地。

眼见着乔贝的身影远去。陈向天长吁一口气,擦掉额头泌出的汗。他稍微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心绪,乔贝没有明确拒绝,那便是默认了会帮助他。虽然中途出了差错,但最终的结果还算让人满意。他暗叹一声,乔贝向来很难讨好,费劲心思也没得到承诺。视线从乔贝的背影收回,扫过身旁花架上的蜿蜒而上的常春藤,转而顺着曲折的石子路望向远处。

陈向天不着急回去,他的眉头紧紧蹙起,思考着该做什么才能在和越风和张安成的斗争中占据主动。

首先要解决贞操锁,然后是那些照片。他的眉头紧锁,沿着石子路缓缓而行,心事重重,越想便越觉得自己没有胜算。

没走多久,很快就出了一身汗。陈向天见周围没人,便摘下口罩,汗水已经将口罩内侧沾湿了,汗水将其渗出深色。应该是今天的温度有点高了。

陈向天回过神便察觉到身体各处隐隐作痛,尤其是胯间的阴穴,走了这么远的路,饱受摩擦之痛,估计又得花上挺久的时间才能好。

他沉下眉眼,想到这点便在心里将自己的舍友大卸八块,狠狠发泄一番糟糕的情绪。虽然身体不适,但他依旧不愿回宿舍,走走停停,花了些时间从小树林走出来。过来的时候乔贝根本没有考虑到陈向天跟不上的问题,走得很快,当时他也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让乔贝帮忙,忽视了身体的不适。

而现在,自己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他才发觉这个问题。

这个时间点正好吃饭。吃完饭可以去图书馆消磨时间。他在心里打算着,便选定了最近的食堂走去,八百米的路走了十几分钟,面色苍白。

到了食堂,他随意打了两个菜,因为食欲不振相对平时点的更少,但就算这样,竟然也只吃下了不到一半。陈向天终于意识到问题不想他想得那么简单。

最近都没休息好……他捏了捏鼻梁,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刚想起寝室里还放着些发烧药,接着又意识到药是大一买的,他的身体向来健康,药买来没有用上。而昨天去检查的时候也没想过要买药备用。

“估计过期了……”陈向天叹了口气,喉咙干得可怕,觉得口干舌燥,可看着浮着油的汤实在是没有胃口。身体不舒服还要做一堆的事,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雪上加霜也就算了,越风还在雪地里给他挖了个坑。

手机响了起来,正精神恍惚的陈向天没看是谁打来的,一时大意便接起电话,越风的声音从手机话筒传了过来,“我点了两份外卖,在楼下,”他捏紧了手机,“你帮我拿上来。”

“去死。”此刻陈向天什么骂人的词汇都想不起来了,意外的平静。一句去死,只是说出了他最本质的想法。

越风没有意外他的态度,甚至在这三天已经习惯了他的骂声,只是一个劲的催促,“快点。”

“去死。”身体不适促使陈向天做出了一个发昏的决定,他没有挂掉电话,反而拿着手机和越风拉扯起来。

电话另一头的人顿了顿,说:“……快点。”他本来已经预设了陈向天会挂掉电话的结果,但没想到他会继续话题。越风来了劲,这个有着强烈的无谓的胜负心的人选择和陈向天较量到底。

“去死。”

“快点。”

“去、死。”

“快点快点快点——”

……

越风对着手机说了有几十遍的“快点”,从确定越风在和陈向天打电话的那一刻起便在偷听的张安成捏紧了手中的笔,下笔的那一刻稍微抖动,他看了那个歪曲的线条两秒,果断撕掉了整张纸。

在听到第六十二左右的“快点”的时候,表情比平时冷淡数倍,得不到有用的讯息,他已经对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忍无可忍了。

“你 好 吵。”张安成说这话时头也不回。

越风翘起二郎腿,不理他,嘴里吐出了第六十三个“快点”。

陈向天像是累了,也或许是智商终于回归,总之不想再和他进行这种无谓的互相折磨的通话。只听话筒里突然暴喝的一声“有病”,越风吓得抖了一抖,手机差点从手里飞了出去。他缓了缓,再一看屏幕,电话被挂掉了。

赢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陈向天没说要拿上来,那我到底应不应该下去拿呢?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把手机反盖在桌上,越风一头栽在桌上,这下他终于想起刚才张安成的找茬,心情还算好的他本来不想和这个傻子计较,但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包容一个傻子呢?

“宿舍是大家生活的地方,”越风手指在手机上打转,不以为意地说,他慢吞吞地将后半句补完,“不是你学习的地方。”他的话语气和缓,但听上去却更让人生气。

“这么好学,怎么不去图书馆?”

陈向天那一声有病没有逃过张安成的耳朵,他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连瞳色都亮了两分,看着刚撕下来的笔记,稍微后悔自己下手太快了,其实那个字也不是特别扭曲。

但越风的回话让他停下了记着笔记的手,自给陈向天下药的那天,他就抛弃图书馆转而在宿舍学习,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决定。

可这不妨碍他对越风的话进行反击,“我交了宿舍费,为什么不能在宿舍学习?”张安成一边转起笔,一边打开手机,时间来到十二点半,但他没有半点胃口。为什么人需要吃饭?

舔了舔右上角缺了一小块的断牙,他想起早上挨的一顿毒打,又晴转多云,不愿意去吃饭的情绪更加强烈。

“宿舍费谁没交?我爱干什么干什么。”越风和他呛声,说着注意到白色手机壳的边角有些脏,拿出湿纸巾试图将那一块污渍擦干净。努力了一会后,他发现自己只是在做无用功,根本擦不掉这脏处,于是拆下手机壳,将其扔进了垃圾桶里。

张安成没有回应越风的话,是否吃饭这道选择题在他脑海中来回旋转。

不想吃饭,但是现在去吃饭可能会碰见陈向天。脑中隐隐闪过这个想法,犹豫了半天,他还是站起来。

刚出寝室,一个和他参加了同一个部门,还算熟悉的人正打开门,打算去拿外卖。

他的朋友被鼻青脸肿的张安成吓了一跳,但旋即认出是他,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惊讶地说:“你的脸怎么了?!”

“谁打的你?”

同学连连发问,视线在他眼眶上的青黑和嘴角处的肿胀来回移动,他再一看,发现了张安成手腕上的捏痕。即使被打成这样,张安成还和平常一样挺着背,走路带风,他看着,神色中带上了明显的怜悯。

“又是你那个舍友?”朋友小声问道,他消息到算是灵通,张安成上次进了医院的原因,搞得他和陈向天的关系在专业里也算是人尽皆知。

事情一开始虽然多是张安成挑拨,但张安成受伤比较惨重,又长得一张无辜清纯的脸,大家往往谈起也都是心疼他,不免会有些觉得陈向天下手太狠。

张安成却是摇头,“……我自己摔的。”神使鬼差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本来按张安成的性子

,陈向天把他打成这样自然会大肆宣扬。事实上,之前几次吵架他也多少在院里散播了陈向天脾气差的消息,但这次他竟然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说是自己摔的。

那人很显然不信,还要追问,话语中有要为他打抱不平的意思。他心中其实也有着要和张安成打好关系的目的,张安成家世有多好,从平时吃穿用都能看出来。

“真——!”张安成猛地停下话头,他刹住脚,眼角余光好像瞥见了陈向天的身影。顿时,他双手抓着栏杆,往外探出头,身体微微前屈,像是见到肉骨头的殷勤小狗。

朋友也跟着看过去,看了一会,神情茫然极了,也不知道张安成在看些什么。

在楼下。盯着陈向天走近宿舍楼,张安成也顾不上说话了,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诶诶!你跑什么?”朋友想叫住他。

张安成头也没回一溜烟地跑没影了,速度比体测的时候还要快上不少,留下他朋友站在楼梯口一脸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