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这会子喊什么哥叫家主】

“现在哭还太早了,之前看你乖,没有叫人查验你的报告,今天回去你就把所有的报告都备份出来,让宋宜去对照,有多少瞒报错报,就按照多少罚。”郁重岩似乎不屑再披上先前温和的外皮,说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将张延月未来的痛苦生活给他作了个预告。宋宜向来听家主的话,肯定不会给他放水,他听了心里也没底得很。

经历这一场激烈责罚的张延月瑟瑟发抖地缩在被窝里,他还没从皮带的余威之中抽身出来,眼泪像是阀门开了一般怎么也拧不住,浸湿了松软的枕头,这才明白他的家主可能压根没有想象中的温柔,也没有对自己偏爱地网开一面。自己潇洒一纵奔向的可不是什么美丽的未来,而是一个没有底的火坑。

郁重岩将屋中常备的标准规格的医药箱提来,打开锁扣,动作熟练地取出一条漆黑的医疗带,又一掌托起张延月的肩背,收紧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形成一个大小合适的项圈。

项圈的表层上浮出一圈乳白的发光字符,初始数据波动了片刻,显示出动态心率和健康状况的数据来。意料之中的心率和血压稍高,白细胞还未有明显升高,身体水分有所流失。

看着郁重岩取出未开封的细长注射器,张延月浑身颤了一下,想到自己遍布伤痕的屁股,哪里还能下针,于是小声抗拒道:“家主,我不要针管注射……”

郁重岩对上他泪汪汪的眼睛,态度还是一如刚才的冷淡,不曾有松动的迹象。张延月觉得自己真像是失宠了,不敢再撒娇多说,在床上趴伏好了,听到身旁包装袋的撕扯声,脊背又紧绷起来。

预料之中的尖锐感没有到来,郁重岩取了医疗箱中液体药物的金属喷头,将透明的药水水雾似的喷洒在臀上,冰凉又刺痛,张延月挨过这一阵细密的疼,身体骤然松弛下来,泪痕斑驳的脸蛋上有一些恍惚。

他连忙抓紧郁重岩心软的短暂时机,再度尝试发言:“家主,盐盐真的知道错了。”

“先休息,之后再作检讨。”郁重岩给他擦了流到脖颈的眼泪,又喂了他半杯温水。水流润泽了哭得嘶哑的喉咙,让人舒服许多。张延月听了,小小地‘哦’了一声,才挨了打,也没有力气再多说话,不过几分钟,就拉着郁重岩的手偏头睡着了。

郁重岩的气息平静下来,望着已经入眠的张延月,伸手揉了揉他细软的微湿的发丝,从他脸上瞧出了些驯服的乖巧。原本明明是他来休息补眠,没想到中途就闹了这么一出。

张延月本来就睡眠不足,又被郁重岩抓住狠狠教训一通,从下午迷迷糊糊一觉睡饱居然正赶上第二天的清晨。

一颗蓝色药片,恒温玻璃水杯,他的终端,都放在靠近他的床头。他看到药片心情就直线下滑,这东西他以前也吃过,太苦,一入嘴就会化开,实在难以下咽。

床的另一侧微微下陷,有郁重岩睡过的痕迹,显然才起身没多久,应该是去开早会了,而睡得像一头小猪的张延月始终都丝毫没有察觉。

张延月撑起上身,努力扭头望了一下昨天受罪的屁股,颜色都已经沉淀下来,只是感觉好像肿得更高了。他想到昨天不近人情的家主,就心中悲戚,不敢大早上地就大声喧哗,只能自己扶着床沿,忍着一迈腿就层层泛出来的酸麻钝痛,踉踉跄跄地来到卫浴间赶紧解放了一下膀胱,又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回来,趴进松软的床里,长舒一口气。

张延月觉得自己血条回复了一半,又摸起终端来聊天。

【海盐动物】:表哥!家主打我的时候手好狠啊!简直表里不一!

对面的人很快回复。

【林盛】:拿什么打的。

【海盐动物】:皮带!

【林盛】:你不爽吗,你不是一直讨打吗

【海盐动物】:草……我要的不是那种打!你还是不是我哥啊!

【海盐动物】:痛得我都萎了,谁知道他下手这么重,我现在屁股根本不能动

【海盐动物】:看错他了

林声对他弟这种自讨苦吃的行为表示无语。他过往也不是没看出张延月等着挨揍的期待,只是没想到张延月敢直接冲,规矩又不是情趣,如果痛到那种程度还能爽,张延月也算是罕见的体质了。

【林盛】:他对你够有耐心了

郁家是和贺家相差无几根基深厚的老家族,规矩不可能比贺家松泛,只能说郁重岩真没拿他弟当一个正经家奴,因此才刑不上身。

【海盐动物】:我真心诚意认个错他会不会放过我啊,你这种生活实在太水深火热了,我不想过

【林盛】:你试试看

【海盐动物】:……

张延月手里的终端被一只手忽然抽走。郁重岩没什么兴趣看他的聊天记录,只是摁熄了丢在床头,发出砰的一声响,张延月心里也跟着咚的一声,有一点被吓到。他的确还没适应郁重岩在身边的状态。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有些许不悦:“怎么不先吃药。”

被抽走了终端的张延月像只气鼓鼓的海豹一样,

苦字才发出一个音节,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药,浓稠的苦味在口腔里瞬间扩散,赶紧就着递到嘴边的水大口吞咽着。

郁重岩放下玻璃杯,又道:“昨天疼不疼?”

张延月舔了舔嘴角,低头承认:“疼。”

郁重岩又问:“还找打吗。”

张延月失语,但是不回家主话是没这个理的,他嗫嚅着:“不了……”经历昨天的惩戒,张延月对郁重岩有了全新而复杂的认识。

郁重岩此刻的神色是平静自然的,对比起昨天,现在就像是一杯滚烫的热水逐渐冷却到刚刚能入口的程度,他忽然说道:“你十八岁那年,我给你留了退路。”

这条退路指的是离开郁家,彻底成为一个自由人。

郁重岩又说:“我当时要你认真考虑过。”

张延月微微一愣,他一开始同意来到郁家,的确也只是盘算着另谋出路,并非真的甘愿做一个家奴,只是后来被郁重岩蛊惑,那种游刃有余的从容,静如深流的强大,无不在吸引着他所有的目光,俘获一个无助又慕强的小孩的崇敬是这样容易。他不自觉地就想做得更好,换取郁重岩更多的目光和赞扬,想成为郁重岩面前特殊的一个,要他走,反而不乐意了。

张延月趴在床上,毫无气势地表达自己未曾改变的拒绝:“我当时也说了,我不想要……家主,我不走。”

他就从来没见过郁重岩问宋宜和秋煜这种话,要是中意,要是合适,肯定会抓在手里,可见他就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便宜货。昨天才说要清算他的报告,今天却又旧事重提,张延月一阵气闷,屁股似乎也疼起来。

郁重岩有他的考量,他冷着脸说话时,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既然愿意当我的家奴,为什么又明知故犯。”

“我……”张延月明白过来,他刚才不是真的在考虑他的去留,而是为了这会子的质问起个头。如果不愿意做家奴,那就走,给了机会又不走,就代表认郁重岩这个家主,家主下的命令,阳奉阴违算是犯了顶天的大忌。

郁重岩掀开他的被褥,将他的屁股暴露在空气中,使得张延月哆嗦了一下,训斥的声音里多了点温和:“事不算大,但行为极其恶劣。”

“郁哥……”张延月脑袋耷拉下来,他九岁来到郁家,虽然从来没有被重罚过,但是家主处理其他事物时的杀伐果决也是见过不少的。这样的人,即便对他温柔纵容,那也是有限的,他的确不应当太过得意松散。

郁重岩微微一滞,点了点他的脑门,纠正道:“这会子喊什么哥,叫家主。”

张延月眼巴巴抬头望着熟悉的郁重岩,医疗项圈的数字又开始攀升起来,逐渐由蓝发红。可是这样凶狠的责罚,严厉的管束,用来冲淡这几年孤守的苦涩,又是再恰当合适不过的了。他想,他算是栽了。

另一头,林声正趴在床上,用终端查阅昨天的投资收益报告,忽然又听见贺洲叫他。

“林声。”

林声忍着痛下了床,他的脸颊上还留有不自然的肿起,嘴角破开一小点鲜红,就像是唇角含着一片春桃花瓣,或许是乌黑的瞳仁太过清寂,反而少了几分艳丽,保留了那一点矜贵清冷。他挺直腰杆恭敬地应答:“家主。”

昨天才挨完二十板子尚且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只是臀缝之间的肉穴深红高肿着,哪怕只是在床上跪着,大腿也不自觉地细细发抖。贺洲在床事上不算放纵也不算克制,向来是看兴致,昨夜的贺洲不知为何比平时更加粗暴强势,几乎把他顶得喘不过气,他才说出一个不字,就遭了不留余力的几个耳光。

林声动作熟练地为站在镜前的贺洲系上衬衣衣扣,再披上深色的外套,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他,近看时他的家主五官深邃,线条硬朗,只是气质太冷漠难以亲近,如同一座亘古不化的雪山。

直到将藏青色的领带收束了,贺洲才吩咐一句:“禁足三天。”

“是。”林声不会多问,只是低低地答应了。

将贺洲送出房门,林声便回来收拾床褥,才得空给自己伤处擦药。

他给张延月发了一个落泪表情。心想,这回可真是难兄难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