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背叛的弟子

左松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把秦简烟折腾到凌晨,发泄够了,便又离开了桃林。

正是日升时分,天刚破晓,终于听不见动静,巧儿哆哆嗦嗦从山洞里爬出来,踉跄走到秦简烟身边。还是不能接近,巧儿记得禁制这件事,站在先前和仙人说话时坐的位置上。

秦简烟疲惫地闭着眼,他仍被挂在树上,原本披在肩头大氅已飘落在地,揉得皱皱巴巴,沾满了男人淫靡肮脏的体液。

“让你见笑了。”没有睁眼,秦简烟手上吃力地掐了一个术法,让那件破烂衣服勉强遮住些身体。巧儿双眼含泪地跪下,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仙人救命之恩,小女岑巧没齿难忘。叨扰三日,受您照顾了,临走之前,还有一事烦请,我想知道……”

她咬牙说:“将您关在此处的那个人是谁?”

昨晚她彻夜未眠,听着动静呆滞地想了许久。她原本是大家族的闺秀,父母皆被本家旁亲所害,独留她一人,接着又被舅母扫地出门,甚至派人来追杀,迫不得已跳进仙泉,只想着总比死在那群人手里好。

她之前说想留在这里,害怕贼人没有离开确实是原因,更多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她没有了家、没有了身份、不知道要做什么,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想了一夜,终于下定决心。

仙人救了她一命,所以她也想要救出仙人,至少做点什么帮帮他。她一介凡人弱女子断然打不过那个可怕的男人,但世界之大,总有打得过的。出去以后就寻访仙山,四处求助,她想,首要的事情就是知悉敌人,知道是谁害了仙人。

秦简烟睁开眼,看出了这个小女孩的想法。他活了很久,之前自然也对巧儿的迷茫看得一清二楚,因而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让她留下。

或许,我该给她这个理由,让她振作起来,倘若有缘,她入了仙门,便知道这是多么异想天开之举,但到那时也该对尘缘之事看开了;倘若不能入道,人生有个念想倒也不错。

于是秦简烟告诉了她:“五人。”

“什么?”

“将我囚禁在此处的,共有五人。”

巧儿瞪大了眼,惊骇地回想起之前那人口中的“我们”,秦简烟则平静说道:“刚刚来的,是魔道五位魔尊其中的一位,名唤左松云。”

“那,其它四个呢?”巧儿急切追问。

“魔童子方灼,凌霄宗孟云深……长生门,司空胜、辛修竹。”

巧儿错觉后两个名字,仙人说得似乎更为艰难,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虽然不知道都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但她反复念叨,将这几个名字牢牢记在心底。

“他们很厉害?有什么人打得过他们吗?”

秦简烟肃穆道:“不必操之过急,待你到那个境界自然会明白。在此之前,万万不可对这几人透露半点恶意。”否则,用不着本尊出手,想讨好他们的修士一根手指就能把人戳死。

他其实并不指望巧儿真的能做什么。

巧儿不再纠缠,她长长一拜,哽咽道:“请仙人送我走吧。”

秦简烟弹出一道劲气,小心护住凡人脆弱的躯体,用筑基期为数不多的灵力避开阵法,将人送了出去。在人离开的一瞬间,他还是犹疑着,低低地传音说:

“若你遇见一名额角生有飞花胎记,唤作徐相旬的人,替我转达……当年事非他之过,无需挂怀。为师,从未责怪于他。”

落英寻着残存灵力在半空摇晃,桃林重又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自己浅浅的呼吸。秦简烟一阵恍惚,身体疲累,强行动用过量灵力的脉络隐隐作痛,他倦极而眠。

“我来自异世,在此界无尊无长,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唯有你可挂念。师兄可愿给我一个家?”笑意盈盈的青年看着他,似乎在漫不经心地玩笑,眼里盛满的紧张与真诚却无法作伪。

生生从经脉里剥离魔气,痛得发抖的人啐出一口血:“我会活着,活下去,活很久。师兄,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好日子要过,我舍不得你。”

“我们的宗门就叫长生好不好?师兄,大道至深,而我所求长生,只为与你相伴左右……”

“哈哈,你小子有点意思!你是叫徐相旬对吧?要不要做我的弟子?喂,等等,为什么选师兄?虽然师兄很厉害,但我也不差吧!”

额头带着丑陋印记的少年面无表情:“我要学剑,不想当算命的。”

“师尊在上,弟子有一事不得不进言。”少年咬牙切齿地告状,“可否让掌门大人不要再捉弄于我?今天弟子晨训用的木剑又被换了,举得弟子手臂酸软到现在。”

“铬木,灵材,与关窍相通,利于修行。师弟,你想对人好,一直以来又何必故意闹他?若说出真相,相旬定然同敬重我一般敬重你。”

“那有什么意思?我就是看那小子好玩。”男人挑眉,得意地笑出两个梨涡:“从沉香木换成寒檀再到铬木,小混球臂力越来越大了,过段时间再换成钧天木试试。师兄,你不觉得看他连剑都举得艰难,

还不肯示弱的样子很有趣吗?”

“这小子大仇难报,郁结于心,偏又个性冷清。多闹闹他,七情六欲外露,才不至于养歪。师兄你唯一的弟子,我总得上点心。”

“师尊,掌门,我回来了。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他是见这孩子与他当年遭遇太像,一时恻隐,动了收徒的心思。”

“金丹期的小屁孩,自己还没长大呢,会教什么徒弟?他是想让我们收在门下,又不敢僭越,才退一步说自己要收。”声音没好气。

“罢了,天生剑骨,天资聪颖,也是个可怜孩子,我便收在门下,让他们做师兄弟吧。”

“——你叫什么名字?”

洗干净后粉雕玉琢的少年睁着漆黑又无辜的眼睛,怯怯道:“辛、辛修竹。仙人,我叫辛修竹。”

“你以后,就是我的弟子了。”

你以后就是我的弟子了。

秦简烟睡梦之中只觉心口闷痛,气脉上涌,几乎呕出一口血来。他平生无愧于心,没有几件需要后悔的事情,这当算头等!

若非辛修竹别有用心……他又怎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师尊……”

阴柔的男子声音响在耳边,接着,唇上一暖,有人细密又热切地吻着他。湿滑的舌头毒蛇一般钻进齿关,纠缠吮吸,贪婪地窃取着秦简烟口中津液,仿佛那是琼浆玉露,要将人一口吞下。

秦简烟本以为又是噩梦,意识朦胧间,陡然见到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一瞬清醒。

见他醒来,样貌阴柔的青年不仅没有退去,反而更兴奋地亲吻起来,唇齿触碰间发出啧啧水声。秦简烟厌恶地想要别开脸,却被紧紧掐住下颔,不准逃离。

“嘶——”

辛修竹吃痛,下意识松开了人,他舔去唇边血迹,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如同蛇信,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令人背脊发凉。

“师尊别来无恙?”

秦简烟并不理会他。他这副样子辛修竹早已习惯,也不着恼,伸手暧昧地揉捏秦简烟的耳朵,挽了一缕长发到唇边亲吻。

他微微弯腰,这个姿势带有俯瞰的意味,尤其是在曾经高高在上的师尊如此落魄之时,他心里泛起某种残忍的快意。

“师尊,弟子可是连夜赶来见你,你都不理理我,我好伤心。”辛修竹的声音总是很轻,某些时候,会显得格外不怀好意。他另一只手一晃,指间现出一朵簪花,银光如月华流转,间或反射出一抹冰雪般的幽蓝,琉璃坠珠内刻雕花,精致异常,拿到外边,不知道会引起多少爱美的女修哄抢。

“瞧,这届的宗门大比,弟子夺了魁首,可在凌霄宗藏宝阁内任挑一件法器。我一见这根簪子,便觉得非常适合师尊。”

辛修竹一面轻柔地说着,一面将秦简烟半侧头发挽了上去,他手艺不错,发髻束得规整,璨如华光的银簪探入乌发,映着出尘的容颜,一时分不出哪边更为动人。他笑道:“师尊果真姿容绝世。”

“其实我一直觉得,左松云很没有品味。”辛修竹说,他看着秦简烟裸露在外青青紫紫的肌肤,目光闪烁。嫌弃地抓住大氅扔到一边,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件新的、不染尘埃的外衣,替秦简烟披上。

做完这些,他随手一划,秦简烟脖颈与手足处绑缚的枷锁也断裂开来,锵啷掉在地面上。

“师尊,这回宗门大比的魁首还是我们长生门,你看,我不比师兄差吧?”

辛修竹抱住师尊无力的身躯,声音发黏,温柔得像再好不过的弟子。

可下一秒,他语气陡然狠戾起来,握住方才亲手插上去的簪子,在秦简烟的发间将其生生折断:

“可为什么呢,十年了,你为什么还是想着师兄,还是想着掌门?他们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秦简烟,师尊,你为什么……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