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工科预备役

第二十九章 工科预备役

可想而知的,孟凯琳结婚之后很快就调入办公室,虽然不是在采购部,而是市场部,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是借助谁的力量。

穆燕姣等待的时间稍长一些,半年后通过内部选拔的考核,也升上了办公室,樊白令看过她那篇升职ppt报告,真的是相当的精彩,这样的ppt自己就绝对做不出来,而且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穆燕姣是成人教育的本科学位,当初特意请假去参加了学位英语考试,这个学历可是比自己要高的,穆燕姣其实也是一个很坚韧的人啊。

六月里的天气,上午时候的阳光十分明媚,十五点下班的时候还能够看到夕阳,走在淡金色的夕阳之下,樊白令感觉身心莫名轻快了,并非仅仅因为温暖季的时候人穿得比较轻薄,终于脱掉了厚重防寒服的缘故,那种轻盈感是从内心深处生长出来的,心情也映着晚霞,变得明朗起来,终于能够见到太阳了啊,每天七个小时的阳光呢。

八月的时候,妹妹菲菲升入高中三年级,这一段时间樊白令时常与她的班主任范老师联络,拜托她督导自己的妹妹,范老师是一个非常尽职的教师,也晓得自己家里的情况,便对妹妹格外留意,樊白令与妹妹的交流也多了一些,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没话找话地硬聊,不过无论如何两个人说话的时间总归是多了起来。

樊白令许多时候都是发读书笔记,那些她觉得可以和妹妹谈一谈的,比如说:“《侏罗纪公园》提出一种新的假说,那就是复杂生物的灭绝事实上并不是因为环境的极端变化,而是它们的行为方式产生了根本的变化,比如说迅猛龙,它是相当聪明的恐龙,也是非常凶猛的恐龙,这两种特性就都需要受到调节控制,但是恐龙岛上的恐龙都是从实验室里面诞生,行为不具有社会性,它们的社群文化没有流传下来,每个个体都是野蛮生长,‘整个群体没有组织结构,没有规矩,没有合作。它们生活在一个没有控制的、个个为己的世界里,只有那些最自私、最凶残的迅猛龙才能生存下来,其余的统统要死去’,这样的群体,前途其实是很悲观的。”

樊白令说这些的时候,想到的是姜淑梅老人的《乱时候穷时候》,再往前推,就是漫长的父系社会,科幻小说里面说的是,“复杂动物的行为有时变化非常之快,而且并不总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行为有时可能会停止对环境作出反应,从而导致物种的衰落和灭亡”,樊白令的想法是,有的时候压根儿是往糟糕的方向去变,说“变化停滞”都是很客气的了。

而妹妹看到这段话,想到的是:“我不打算学生物考古方面的专业,我想学工科,这样将来比较容易找工作。”

樊白令见妹妹已经有了自主理性的计划,也很为她高兴,连忙就是一串波涛汹涌的鼓励:“工科很不错的,我们这里的技术人员非常受尊重,就算是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技术特别强的设备部的那位技师也不坐班的,平时就四处揽活干,工厂里有事再叫他,升职的时候别人都要很认真地作ppt报告,人家技术好,报告随便弄弄就过去了,菲菲你学一手好技术,总归是不用担忧生活的。你不要听有些人胡说,说什么女生学理工科学不好,不像男生那样有先天的优势,那都是瞎说,为了打压女生的。”

却见妹妹有些茫然地说:“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啊,什么女生男生的,这和学习有关系吗?”

樊白令一看,这可真的是意外收获,自己曾经担心妹妹给那些小屌丝带坏,不过虽然曾经差一点就走上弯路,但妹妹自幼粗率放养长大,倒也不是全然无所得,最起码她基本上没有什么性别观念,妹妹当然不是所谓的“去性别化”解除性别刻板规范对人的束缚,不过自己的妹妹在没有性别意识的混沌状态之下,倒也免受性别打压的洗脑,自信心并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因此自己倒是不用费尽苦心树立她的信心。

本来自己方才还想着,假如妹妹以为女生理工不行,自己就再给她引用一段《侏罗纪公园》里面的情节,自己当时做了标记写了评论的,野外生物学家萨拉问小女孩凯利喜欢什么,凯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喜欢数学,不过女孩子这方面不行,别的孩子都叫她“小能人”,很显然这是一种嘲讽,于是萨拉和她说,在人的一生中,别人会告诉她许多事情,然而百分之九十五都是错的,别理睬那帮人怎么说。

当时樊白令便是一阵感叹,这是外国作家旧纪元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作品,性别观念却比二十一世纪初的《三体》要领先许多,而且写的非常贴近生活,读着凯利谈论母亲的话语,樊白令不由得便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与凯利的妈妈一样,自己的母亲也希望自己尽早赚钱,只不过凯利母亲要她早点打零工的出发点是尽早了解社会,以便决定自己一生的方向,而自己的妈妈则纯粹是想要减轻经济负担。

本来对于凯利的母亲,自己还是有一点认同的,不过看到萨拉说,“没有哪个聪明人在二十或三十岁以前知道她们想要干什么”,樊白令忽然也想,打零工能够决定什么样的人生方向呢?将来是在餐馆端盘子还是在加油站给人加汽油?

虽然倒是可以加深对这个社会的了解的,最起码知道艰苦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对于辛苦的状态,自己确实是晓得的,自己的想法就是,“我绝对不要这样过一辈子!”

而凯利的妈妈还说了一句话,“男孩子不喜欢女孩子太聪明”,结果她妈妈“尽跟些傻男人约会”,这种悲剧性与自己的母亲如出一辙,继父是否聪明,自己也就不评论了,毕竟自己的智商也不是绝顶的高,不过母亲后面找的这个男人可真的好像沉船上额外增加了一枚铁锚,下坠得更快了。

话说自己与母亲这两年也很少联系,不知她到底是怎么过的,给妹妹的生活费近来时常就要拖欠,想来是经济状况越来越差了吧,不过也难怪,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有心情搞传销呢?大家都很注重实体产业了,而且政府也加大力度打击传销,这种骗局造成愈发社会不稳,有的时候就能够看到有人因为传销而倾家荡产,最后自杀,或者在最寒冷的几个月冻饿而死。

十一月的一天下午,十七点左右的时候,樊白令坐在商场床品区的大床上,正在看睡前读物,张恨水的《金粉世家》,浓浓的民国风情,冷清秋是清寒书香家庭出身的女子,樊白令有的时候就莫名代入了自己,两个人的共同之处是,家境贫寒,要说贫穷窘迫,自己从前倒是比她还惨一点,不过要论到学问,最起码在旧学上,自己可就远远比不上人家,冷清秋天生就是才女的禀赋,能作诗,自己只能读读诗,而且像那些唐诗宋词,大部分也不只是读过了便读过了,有一些句子确实很打动自己的心,然而自己还没有那样的学力功底,从手法和立意上品评人家的诗词,更加写不出来。

冷清秋单是这个名字,便已经显得十分脱俗,有一种不染凡尘的孤高,然而高洁是高洁了,这篇故事曾经拍过电视剧,自己当年也大致看过的,晓得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因此此时再看小说,这“冷清秋”三个字便透出格外萧瑟的意味,当真是十分悲凉的了,结局一身冷清。

她正看到“若燕西也是平常人家一个子弟,象我这样的女子,无论谈什么仪节,我都可应付,就用不着这样挂虑了”这一段,想着《红楼梦》里黛玉进贾府,起初也是十分紧张忐忑,后面长久寄人篱下,便格外敏感,两者的情节倒是很有一点类似,只是林黛玉毕竟也是官家小姐,只是双亲亡故了,冷清秋则是母亲还在,但是家庭经济状况却比黛玉严重的多,这两个女子也不知是谁更加不幸一些。

这个时候微信提示音一响,樊白令拿过手机来,只见出租屋群有新消息,上官蕾刚刚邀请了一位叫做骆秋伊的女孩子进群,和大家介绍道:“这是我们六零六房的新邻居,欢迎!”

同楼的人纷纷说着“欢迎”,樊白令也发了个表情包以示热情,骆秋伊和大家都打了招呼,群友七嘴八舌地介绍着自己,还有附近的状况,“买菜去东边那个市场,超市里的菜贵,不过在市场里要留意她们的秤,有的时候单价会打错的,也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冬天了,有的时候就会停水,记得存一点水啊,停电这个就没办法,多存一些蜡烛吧”,“要修水管之类就找我,我是搞管道维修的”,“要买折扣衣服找我啊,我们是服装连锁的”。

樊白令不住地笑,要说这几年来,这一栋出租屋搬进搬出也有不少人员变动,每一次大家都是这样,除了生活信息的提示,还顺便打打小广告,也算是单元楼经济共同体建成了,这位新邻居骆秋伊的名字也很好听,秋水伊人,也不知长得什么样子,群里面大家已经在起哄爆照了,不多时骆秋伊果然发了一张大头照进来,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相貌倒也是很端正的了,只是下巴略有些短,眉毛很浓,一双眼睛有点往里面眍?着,看着有些凶的样子,似乎是个有个性的人呢。

和新邻居打过招呼后,樊白令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该睡了啊,上了十几个小时的早班,真的很有些困倦了,樊白令下了床,拿着手机和充电线下到五楼家电区,那里有插座,本来是为了试验电器,自己正好可以在这里给手机免费充电,还有自己的充电宝,总之是要备足了电。

要说到了如今,自己也是挖掘出系统越来越多的用途,商厦里有许多免费的服务,食品区里有试吃,虽然每种都是很少量的一点点,不过两层楼几千平米的区域扫过一遍,倒也大概吃饱了的,居然还是有面包有香肠有乳酪有酱菜有水果的,还可以喝一小杯酸奶,这一幢商厦除了洗澡之外,其她生活需求基本都可以解决了,樊白令想,自己很可以带一条毛巾进来,平时就在洗手间用毛巾擦身,反正大厦内并不冷,而且整栋大厦只有自己一名顾客晃来晃去,很不必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热水澡每周泡一次就好了。

金币啊,还差二十六万才能够买小木屋。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十五点下了班吃饭的时候,樊白令在食堂里居然看到了孟凯琳,自从孟凯琳调入市场部,两个人可是很久没见面了,不过微信里仍有联系,一般都是说一说自己最近的生活和工作,因此倒也并未怎样疏远。

樊白令和她讲起自己的妹妹明年便要高考,如今正

在找老师补习,孟凯琳笑道:“她打算考哪所大学呢?”

樊白令说:“想要考到成都来,这边有好几所工业学院,希望她能够考上一所。”

自从全球降温,两极最低气温已经测量到零下一百二十二度,旧纪元时期最低测量到的是南极的零下九十三点二度,可想而知原本的寒带会变成什么样子,东北地区如今年平均气温都在零下二三十度,一年最长日照只有六小时,简直成为黑暗的冰雪大陆,好在那边有些地方突然发现地热资源,冬季里零下五十度的时候还可以在外面泡温泉,不过即使是如此,许多人也经受不住那样的严寒,那样严酷的环境也无法承载这么多人,于是北方地区大举搬迁,许多高等教育学校也都搬到了南部温暖地区,比如说成都、昆明、苏州、桂林这样的地方,成都如今是首都,自然院校颇多。

孟凯琳笑着说:“妹妹脑子很聪明的,应该没问题。”

樊白令点头道:“希望如此,但愿她一次考中,否则倘若复读可是麻烦。对了,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还痛经吗?”

孟凯琳笑了笑:“算好一点吧,燕姣又介绍了一家新的医院给我,说起来那家医院也很有意思呢,她家是治不孕不育的,结果隔壁就是流产诊所,诊所门口挂了一个牌子,写的是‘要进此门请看左边’,然后医院门口也有个牌子,‘怀孕生产请看右边’。”

孟凯琳虽然虽然很有城府,然而有些事情也不必刻意隐瞒,自己因为有强烈的痛经,结婚一年时间仍然没有怀孕,所以如今休息日都在跑医院,这种事当然也不必很骄傲地刻意宣扬,但也不需要如同宫廷秘辛一般唯恐人家知道,比如对樊白令,自己就可以谈起这件事,因为樊白令平时说话不多,也不爱道人家的是非,是个很有谱儿的人。

樊白令也是一笑:“这还挺幽默啊,没有孩子的想要孩子,怀了孕却又想终止妊娠。”

孟凯琳摇摇头:“也是很不容易啊,尤其是如今的时代,生育有困难当然是很头痛的,不过倘若是意外怀孕,条件不足,生下来也很为难,虽然说抛弃孩子是重罪,可是很多时候又能怎么样呢?儿童村也收容不了那么多。”

如今倒是不提人口增殖了,经过三年新纪元,全球人口虽不能说是锐减,但减少的趋势也是不可遏制,连天主教之类都不坚持反堕胎了,口号还是喊喊,“堕胎就是杀人,堕胎的女人要下地狱”,然而除了那些完全不顾现实的宗教分子,其她人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社会福利已经不堪重负,在严峻的现实面前,空谈已经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