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我来了

哨所围绕着中间的二层小楼,小楼西边是宿舍,宿舍西边是厨房,厨房后面,也是北面,是给养库。而宿舍后面,紧挨着给养库,则是水房。

那走廊另一边的屋子,应该就是兼具会议室、图书室、娱乐室的俱乐部了,这是边关哨所的基本配置,阿白也是听说过的。

他从水龙头里接了点水,隔着墨绿色牙缸都冰手,不得不去铁锅里舀了一勺热水出来。

水龙头里是来自山里的地下水,冷的彻骨,他鞠一点尝了一口,虽然冰牙,倒是清冽甘甜至极。

他简单洗漱一下,却看到旁边的洗漱架上,几个脸盆盖着一块布,里面的东西似乎不太常用。

这种情况他也说过,边关哨所,打一眼井不容易,每天能抽上来的水是有数的,若是都用像阿白这样认认真真洗脸刷牙,那每天可是个不小的负担。

想到这儿,正在擦脸的阿白看着边缘有红色五角星图案的绿毛巾,感觉有点罪恶。

他回到房间里,杜峻劈头就问:“你得常用物品呢。”

阿白默默拿出平常日用的东西,杜峻对老唐说道:“带他统一一下内务。”

“哨长,咱们边关哨所,又没领导视察,就不用要求太苛刻了吧。”司文鹰竟开了口,话里,到有点照顾阿白的意思。

毕竟向导身份特殊,地位不同,在内地的单位,也大多管理比较松。

杜峻听了,也是一阵沉默,他身量高,肩膀宽,是标准的英武不凡的哨兵样子,只是此时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虽沉着脸,但是向导天生对情绪的敏感,让阿白知道他很为难。

最后,他还是沉声说道:“作风纪律不能丢,咱们边防,没人管没人看,要是自己不抓好作风纪律,这作风松了,就抓不起来了!”

他最后说的严厉,老唐却陪着小心说道:“哨长啊,咱们阿白同志毕竟是初来乍到,不用要求这么高吧。”

“没事,应该的,多少哨所就是因为放松自我要求,最后放松日常管理,最后疏于防范,就造成了恶劣后果呢。”阿白这时候却主动站出来,“我是副哨长,主管的就是内务,作风,政治教育,我支持哨长的做法,老唐,你告诉我吧。”

杜峻没想到阿白竟借着他的话,给自己立威信,只是听了这番话,杜峻却想露出一丝笑意,但是及时收住了。

阿白虽然已经背过身去,却能感觉到来自杜峻的淡淡喜意。

其实内务设置和内地的部队没什么不同,只是部队的规矩从来很细,以脸盆来说,里面牙缸放左肥皂盒放右,边缘取齐,牙缸里牙刷在左,牙膏在右,牙刷头冲上,刷毛冲着前面,牙膏盖冲下面,毛巾叠成四指宽,搭在脸盆边上,要恰好露出毛巾边缘的红五角星来。

就是如此细致入微的内务设置,把纪律,统一,令行禁止的观念融入了战士的每一言一行之中,最终养成习惯,深入骨髓,在战场上,才能拧成一股绳,团结一心,攻无不胜。

只是这样严苛的规定,对于人类天性自由的心,自然也是一种打磨,无论是野性难驯的哨兵,还是自傲自负的向导,都不会喜欢,所以在边防,管理的严格度,就看担任哨长的哨兵和副哨长的向导,能不能守得住界线。

而且向导作为精神层面的指导者,不仅要疏导哨兵兽`性残留的精神痛苦,也要进行政治教育,让哨兵们安心边防,为国奉献,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神圣使命。

只是近几年的边防向导们,心里想的都是离开,又哪能稳住哨兵们的心呢,这些守住了底线的边防哨兵,意志远比精神力称雄的向导们坚强得多。

想到这些,阿白就觉得自己要早点肩负起自己的职责。

这时候越山青喊了一声:“我准备好了!”

阿白扭头一看,直想捂脸,因为越山青竟然只拿着一张报纸遮住身体,露出一身精实健美的肌肉。

“我也准备好了。”司文鹰在外面应了一声,阿白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跟出去看。

“tm的,冷死了。”越山青骂了一句,来到门口,一闪的瞬间,就看到那张报纸飘飘扬扬的飞起,却被一只毛茸茸的虎爪踩中。

一只体长近四米的遍身黄色斑斓的猛虎,出现在院子里,司文鹰为他戴上鞍一样的兽型专用防具,这样一只体型庞大可怖的猛虎,又穿上有着尖刺的背甲,尾巴上戴上锥锤,简直是一只兽型移动兵器。

哨兵变成兽型之后的耐力惊人,也只有他们能够胜任复杂的边境地貌,巡视山林,寻着敌踪,保护祖国。

他们,是真正属于山林的战士。

这只越山青变成的猛虎后腿曲起,前腿伸直,竟也和阿白差不多高,他舔舔自己嘴边的白色绒毛,动了动圆圆的耳朵,桀骜不驯地看了阿白一眼。

阿白看了看,突然好奇地问:“你们会像真的老虎一样,用撒尿来确认地盘嘛?”

越猛虎猛地张嘴吼了一声,甩动尾巴上的锥锤在地上砸了一下,转身垫了两步就跃上围墙,那抹黄色身影

闪电般在山林里跃动,很快就消失在山林深处。

这就是在内地军队已经很少见的野兽形态了,毕竟内地无战事,以哨兵的体质,发挥武器的性能就足以维持。

而边防的意义在于防而非战,五感尤其是嗅觉更加敏锐的兽型,能以超长的耐力巡视人类交通工具很难达到的地域和距离,无疑是最适合边防。

送走了越山青,边防哨所一天中最主要的工作,便由这道山林里的闪电去完成,而留在哨所的人,却也有很多工作。

杜峻和司文鹰转身就离开了,没有理会阿白,阿白却不想干呆着,他知道老唐才是他打开哨所心房的突破口,便跟着老唐走。

老唐的任务确实不小,他先得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出去,这么大片山腰平地,就扫了大半个上午,而且,阿白的工作量还不到老唐的十分之一。

不过接下来的工作,就不全靠着过人的身体素质,他们接下来的工作,是把野菜扒出来。

在院子后面的木架子上,老唐晒了不少的野菜干菜,都被雪盖住了,他们得把积雪除掉,把能够食用的干菜收起来,作为冬天的粮食。

“边防出入一趟不容易,物资少,吃的不好,部队的给养,供不起消耗这么大的哨兵,咱们就得自己想办法。”老唐一边摘着干瘪瘪的野白菜一边说,“早上的肉,是只有巡山的哨兵能吃的,哪怕哨长不巡山也不能吃,我本来想给你煮个蛋,谁知道哨长那个憨人,愣是不知道主动点,越山青个臭小子也是,就吃下去了。”

“蛋在乌苏里,也是好东西吧。”阿白了然地笑笑,“要不然能把越山青馋成那样,他看着挺成熟,其实哨兵显老,他也就刚二十吧,正长身体呢。”

老唐听的十分唏嘘感动:“你人可真好,你要是能留在乌苏里,多好啊。”

“我就是为了乌苏里来的,当然要留在这儿。”阿白理所当然地说。

老唐听了微微一愣,他突然激动地说:“你也别怪哨长,实在是之前来的向导,伤透了大家的心,刚开始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人家压根没有留下的心,好不容易有个向导,还曾经为哨长进行了一次精神助眠,当时大家高兴了好几天,结果赶上了白驼山初雪…”

他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看着周围皑皑白雪,看着围住他们的白驼山脉:“初雪落下,不到开春,是不会化的,再过一个月,就大雪封山了,车都开不进来,他坚持了半个月,受不了,死活非要离开。”

“哨长把哨所最好的皮子给他盖上,亲自拉着雪橇把他送出了山,回来之后,哨长说,怕是没有向导会来了。”老唐说到这儿,竟有些哽咽了。

阿白默默凝视他良久,低头继续把冻得木头一样的野白菜叶子分成一条一条的:“我,不是来了么。”

“是啊,你来了,来了好,留下就更好了。”老唐也低头摘菜,那掺着很多碎雪的野菜,却被什么晶莹的东西砸中,化开成一片暖心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