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二月四号上午在家里休息了一下,中午吃过午饭,全家人就一起出去逛街,一家四个人热热闹闹在西贡街头走了一圈,买了一些花回来,再不买的话,百货商店也要关门了。

除夕晚上的团圆饭,一个盘子里装着切成块的午餐肉罐头,这是年夜饭两个重量级肉菜之一,另一盘就是炸象耳鱼。象耳鱼不大,只比巴掌略大一点,武氏琳今天晚上很舍得用油,把积攒下来的油倒了一锅底,将象耳鱼一条条丢进去小火慢慢地炸,一直炸到鱼通身金黄,表面水分都炸了出来,这才捞出来摆放在盘子里。

炸象耳鱼最好的一点就是鱼刺骨头都酥脆了,不用费心挑鱼刺,直接全都可以嚼碎,黄振烨感觉这样的吃法真的太好了,不仅炸鱼本身味道好,不担心扎到刺,而且特别适应这个时代,鱼头鱼骨鱼刺一点都不浪费,都吃下去还能补钙,就是炸鱼的时候要费比较多的油。

餐桌上还有木薯酒,三个年轻人都向武氏琳举杯敬酒,武氏琳笑吟吟地喝了,勉励了三个孩子几句,说新任市委书记阮文灵(不是情报官阮文灵)的一些想法很契合西贡的气质,让她们看清时代,努力上进,追求人生的圆满,当然过程中也不要过于急躁。

虽然只是相处了大半天的时间,黄振烨却感觉到武氏琳与自己在河内见过的女子有很大的不同,她作为家中的女性长辈不仅仅是慈祥而已,还体现出一种睿智尊严,阮氏兄妹尊敬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生育了这两个人,含辛茹苦将她们抚养长大,也是因为她有学问,有能力,能够对孩子们提出指导意见,并且掌握着家里的财权,尊严这种宝贵的东西光靠干活儿是得不来的。

黄振烨脑子里忽然掠过不知在哪里曾经看到过的一条资料:“越南的习惯,南方是老太太当家,北方是老头子做主。”

第二天正月初一,大家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唱歌聊天看相册之类,熟悉家族历史,初二的时候,长途跋涉的体力完全恢复了,阮经武便陪着黄振烨出去看西贡很出名的景点红教堂和法式邮局还有统一宫。西贡邮局气派宏大,是很明显的西方古典风格,高大的穹顶、精致的圆形花窗,还有古老的大钟,让人回忆起法国殖民统治时期,这座邮局至今还在工作;红教堂的正式名称叫做圣母大教堂,是纪念圣母玛利亚的,在教堂前面的花园广场上,还伫立着一尊玛利亚雕像,之所以大家都叫它“红教堂”,是因为那艳红的颜色不是油漆刷上去的,而是红砖本来的颜色,据说这些砖当年都是从法国运来的,十分传奇了。

黄振烨很好奇地问:“真的吗?这么多砖都漂洋过海从法国运到这里?”

阮经武耸耸肩:“传说是这样的,我没有考证过这种说法的真实性,不过倒是挺富有浪漫色彩。”

黄振烨不是第一次看到法式建筑,在河内的时候也见过一些具有法式风情的楼宇,当时他搜索了一下记忆中的图片库,发现自己从前似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建筑,脑海中朦胧浮现的都是一些暗灰色的方方正正的房屋,因此这也算是自己醒来后的一个意外收获吧。

两个人花了大半天时间,将几个出名的景点转了一圈,就搭车往回走,坐在公交车里,黄振烨看着路边许多明显已经关闭了很久的店铺,说:“那些店好像不是春节时候刚刚关的。”

阮经武冲他一笑,没有说话。

下车之后走在回家的小径上,阮经武这才慢慢地说:“当年西贡解放后,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原理,进行私人企业国有化,另外也因为一些敌对的恐怖宣传吧,所以许多人就都离开了,有些人回了中国,也有很多乘船去了香港和东南亚其她国家。”

这些乘船漂流的难民在海上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人达到数万人,幸存者被西方国家协商分配安置,这就是着名的“越南船民事件”,这件事也让越共大大地丢脸,而西贡经过那次事件之后元气大伤,恐怕几十年内都无法恢复。

由于历史原因,越南的一百多万华侨有六十多万住在西贡,因此这些难民里面也就有相当一部分是华侨,虽然阮经武是京族人,而京族是越南的主体民族,但是因为常年的民族融合,自己也带有一些华族血统,因此看到这种惨状,心中也不由得发颤;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哪怕自己是一个纯粹的京族人,面对这种大规模的迫害也会感到羞愧。

这次惨剧当然有意识形态的原因,但是民族矛盾也是不可抹杀的,因为越中关系趋于冷淡甚至恶化,越南方面对于华侨也产生了本能的不信任,不承认双重国籍,必须加入越南籍,放弃中国籍,这就是逼迫华侨在越南和中国之间表态站队,与中国对待越南的方式如出一辙。

阮经武不由得想到这次越中战争的时候,有中方投诚者之所以选择这条路,居然是因为看到华侨归国后受到欢迎,走到哪里都有人陪同,观光有豪车接送,吃住在高级饭店,甚至会受到政府领导人的接见,那个叫做“车宗强”的人感到十分羡慕,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打仗,因此就投奔了过来,以为拥有越南国籍后,过几年回了国摇身一变就是

吃香的华侨,当时阮经武就感到: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人?华侨不是那么好当的,而且受到追捧的都是富裕华侨,穷苦或者落难的华侨可是不会受到这样的优待的。

当然了,阮经武并不是一个本土主义者,华侨在两国关系风云变幻的时候确实容易倒霉,然而五几年的时候越南本地人在土改之中死去的也不少,解放区当时是按照千分之一的比例来处决,按比例取人头,用来开刀祭旗的越北太原省大地主阮氏南就是地道的京族人,而且还是“越共的老朋友”,她落得这样的结局很让人感觉到时势强烈的讽刺。

阮经武曾经大胆地想过,似乎凡是被越共称为“老朋友”的,身上都隐约带了一种不太妙的气息,这些老朋友不是帮着越共杀人,就是死在越共刀下,总之都是透出一股死亡的味道。阮经武虽然身为情报官,然而杀人见血并不是他的天性,尤其是这样纯粹是破坏性的大规模杀戮,这不是一种建立新社会的理念,这是一种极端疯狂。

黄振烨如今也摸清了一些阮经武说话的策略套路,知道这个人和自己私下谈话的时候,说的大部分都是平时不愿对别人说的话,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有时候也会打一些掩护的,而且阮经武说话非常巧妙,他那偶然夹杂在平淡叙事之中的一两句“政治正确”的话往往别有意味,就好像越南的酸辣酱一样,非常提味儿,而且回味无穷。试想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本来道德使命感非常强,结果别人看到她都吓得望风而逃,那是什么感觉?所以黄振烨就觉得,如果阮经武真的想给越共辩解的话,那些话倒是还不如不说。

这一天晚上吃过饭,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儿天,阮经武就拉着黄振烨洗澡准备睡觉了。两个人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阮经武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身体,黄振烨也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渐渐地两个人的身体就都火热了起来,下体开始抬头。

阮经武一把握住了黄振烨的性器,揉搓了一会儿,他的手活儿一向是很精湛的,经常都是先给黄振烨烧灼到高潮,然后自己再进入,这种时候的黄振烨因为已经满足过一次,情绪就分外浓腻,肠道内也异常柔软温热,这种时候再进行插入式性交就格外地契合,简直是水乳交融。

不过今天阮经武却有点作死,眼看手中的阴茎越来越硬,他脸上突然促狭地一笑,说:“振烨,你有没有发现家里的板壁比较薄?”

黄振烨本来正在兴头上,头脑快速升温,情绪高昂起来,结果被他这句话钻进耳朵里,立刻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场急雨,热量被冲刷,兴致全败了。黄振烨的性器官顿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凘~”地萎了下去,他低头看着那软绵绵趴在阮经武手里的肉条,此时这东西好像一条虫啊,本来方才生龙活虎,如今却被抽筋扒骨,垂头丧气,再没了刚才的壮志,几秒钟的时间里反差太大了。

黄振烨的拇指和食指弯曲起来形成个钳子,如同螃蟹一样在阮经武腰间用力一掐,相识以来头一次连名带姓一起叫:“阮经武!如果我从此阳痿了,罪过都算在你头上!”

真是可怜啊,纵然这么咬牙切齿地控诉罪名,因为房间隔音效果太差,黄振烨也只能面部表情丰富,声音却不得不压得低低的,虽说是声音低沉会另有一种威慑性,然而他此时这个样子完全没有气势啊。

阮经武咯咯笑着,翻身就压在了他的身上:“如果真的这样,那一定是心因性的。”

黄振烨气恼了一会儿,十分欣慰地发现自己的小兄弟又抬头了,身上很快又被阮经武磨蹭得一阵火热,看来自己不用担心从此不举,丧失人生中一大乐趣了,不过刚才那一吓也确实够窝火的,人吓人吓死人啊,尤其是阮经武这个促狭鬼。

话说这两个人真的是憋得很了,二号的时候因为第二天要赶夜车,所以两个人当天晚上洗完澡后乖乖地早早上床睡觉了,黄振烨上床之前还特意看了一下小闹钟,才夜里九点,跟从前军营中作息时间差不多了,第二天一整晚都在火车上,当然也做不了什么,四号因为前一晚坐着熬了一夜,一整天都养精蓄锐了,五号继续补充精力,到今天六号了,中间已经足足空了四天,如果今天晚上再不做一次,一周都要过去了,平时一星期上六天班,经常还要加班,然而回到宿舍三天两日总有一些甜头尝,自己这一回却连续有五天得不到欢乐,怎么想怎么憋屈啊!

因为是在家里,这一回不但黄振烨,连阮经武都收敛了很多,不再肆无忌惮地调笑,两个人在一种强烈的束缚感之下做了两回,虽然心惊肉跳如同非洲草原上随时警惕食肉动物的羚羊一样,然而却让这一对有了一种全新的体验,仿佛浓烈的烟气被闭塞在狭小的空间无法发散,因此滋味就格外刺激,那种压抑之下的放纵让黄振烨被他插不多时就射了出来。

虽然他们已经竭力减小声音,然而毕竟不可能完全安静的,到后来黄振烨自己都觉得床板噼里扑棱的,那粗重的喘息声充盈耳中,就差声带发音了,因此第二天早上当他出来刷牙洗脸的时候,见了武氏琳和阮氏钗,脸上便不由得红了起来。

武氏琳微微一笑,说了

一句:“年轻人真是很有活力啊,一会儿我们要一起拍一张全家福,毕竟你们明天就要走了,所以要仔细洗脸梳头哦。”

“是,是,母亲。”黄振烨只觉得自己烧得耳朵都红了,这时候只能满心想着照相的事情,还能把那种窘迫压下去一些。

阮经武和阮氏钗在厨房里忙着,不多时早饭便端上了桌面,全家人团坐进餐。早饭之后,黄振烨抢着洗了碗,武氏琳也没有多客气,几天的时间里,她们已经把黄振烨当做一家人了,既然是自己家的孩子,那么干一点家务当然是正常的。

二月七号是正月初三,这一天照相馆仍然是休息的,所以四个人就在花园里请一位过路人帮忙,用一台老式照相机合了个影,阮氏钗还笑着说:“家里终于有四个人了,虽然是破除迷信了,然而三个人的合影总觉得有点心里怪怪的。”

然后就是两两的合影,阮氏钗还给黄振烨单独照了两张“西贡探亲旅游纪念相”。

黄振烨将那台老式莱卡相机拿在手里仔细看着,德国制造的这款相机确实工艺精良,机身非常厚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非常有质感,黄振烨感觉如果想要破坏它,真得用锤子砸才行;另外看得出主人对这台相机也是非常爱惜的,虽然已经有了历史,但是相机保存得十分不错,没有划痕也没有灰尘,除了款式有些老旧笨拙,看不出太多的岁月磨砺。

武氏琳感叹地说:“我当年喜欢摄影,这是经武爸爸给我的定情物,到如今已经三十三年了。”

黄振烨也十分感慨,德国造的东西真是不错,到现在还能正常使用,这工匠精神和日本人有得一拼了,真希望越南的工厂将来也能制造出这样工艺精湛的产品,当然要发展的还有中国工业。

黄振烨将相机交还给武氏琳,这时他忽然想到,阮经武和自己解说家庭往事的时候曾经讲过,母亲独立支撑家业,家境比较艰难,成为无产阶级,然而如今看着这架相机,这可不是无产阶级家庭能够保有的东西,武氏琳的那件奥黛也是十几年前置办的,上面还连缀着珍珠,用料做工十分讲究,所以黄振烨真的怀疑当时嗅觉敏锐的武氏琳是将财富都变现成硬通货藏了起来。

不过这些他都不好去问,毕竟这种事情涉及的隐私秘辛太多了,但无论如何,武氏琳一家在风云突变的时代幸存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