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长夜安宁

巫成和狠狠的帅了一次。

他穿着警服,身体修长而笔直,当他将警官证翻出来,在所有人面前给杨恩玉扣上手铐时,瑞塔的眼睛都在发光。

“我可以吗?我也想试试抓人。”她凑在巫成和身边问了这么一句,巫成和揉了一把她的头:“只有警察才能抓人,你可以试试考个警官学院。”

瑞塔的眼中透出了光。

巫成和跟林锐握手,感谢他的支持和帮助,但他还需要跟乍仑蓬和父亲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乍仑蓬家族的联姻作数,至于东铭医疗,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林锐说了这么一句话,乍仑蓬父子并没有任何不同的意见。

毕竟他们跟东铭医疗联姻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更多的利益。

现在警方默许他们可以跟林锐将东铭分割吞食,他们不会拒绝。

“真抱歉,让你失去了一个夫人。”林锐装模作样的说。

瑞塔的哥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这样更好,我还能有下一个。”

世界上的事情一旦牵扯到金钱和权利,一旦与这些在欲望中真正沉沦的人挂钩,就失去了所有的人性。

杨恩玉在被逮捕前告诉了众人林锐奴隶攻击她的事实,而她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你知道他是沈夜,是不是?”

林锐没有回答。

“不重要了。”林锐说:“你还是好好花心思,在自己的遗书上吧。”

与此同时,周敲开了白色别墅的大门。

七叔给他打开了门,二楼一个穿红色短裙的美丽女性倚在门边抽烟。

“27号在哪里?”周礼貌的询问。

命令被废弃的奴隶失去了主人赐予的名字,如同他当时丢失猎狼犬这个编号一样。

“在里面。”卓扬给他指了指游戏室的方向。周微微鞠了一躬,带着两个助手走了进去。

无比熟悉的场景,调教师的靴子出现在眼前,带着冷峻的声音,和压抑的气息。

游戏室已经要废弃,灯被关上,房间里的空气开始沉积,即使打开门,外头也只有日暮夕垂时最后一缕朦胧的光。

能让他看见迈进来的,不是白球鞋,不是那双熟悉的灰色毛绒拖鞋。

是一双靴子。

“27.”周言简意赅:“你被废弃了。”

周知道27的脾气,他在助手那里准备了好几只镇定剂,做好了在27癫狂时的一切准备。他知道这个奴隶能力孱弱到几乎不能自杀,但难保真的疯掉后做出什么事来……

但是,27没动。

这个神经脆弱敏感的奴隶低着头跪在笼子里,身上狼狈的爬着鞭痕,甚至还打着可笑的石膏,在周的理解里,他被主人废弃之前,应当就被不耐烦的虐待过很多次了。

“出来吧,这不是你的笼子了。”周头一次觉得自己说这些话有些残忍,但这种柔软的心绪也只是一晃而过。

他看见27点点头,从笼子里跌撞的爬出来。

然后他伸出手,将27脖子上的铜片取了下来。

那个林字,丢在了地上。

27的身体终于震动了一下,他有眼泪滴落,可他没有哭。

只有细微的抽泣,没有想象中的疯狂和崩溃。

情绪比一般奴隶还要稳定很多。

周难免觉得有点惊讶,他看向了27的身体:“你身上所有林先生给你的装饰都会被去掉,按照规定,攻击客人和主人的奴隶应该即时扔到实验所去。”

27的手抓紧了。

“但是林先生一直很仁慈。”周轻声表达,他看着助手们将那几个铃铛解下来,27的哭泣终于开始放大:“他认为这件事你不是完全有错,所以只是决定按流程废弃……C级,明白吗?”

27没有回应,周指导他在听。

“但在林先生负责以后,改善了很多的规定,C级奴隶也不会被装到箱子里去了——在此之前,你会接受三天的训诫,来惩罚你对客人的攻击行为,之后就除名,成为地下室的禁止售卖的弃奴,直到彻底报废进入实验所。”周一字一句的说完,他看着这个弓着背的身影。

他负责过的奴隶很多,但27与他的缘分也算不浅,他是一点点看着这个人如何折断了脊椎,在被贯穿而死的A级奴隶面前狼狈挣扎,如何成为一条狗,又如何像丧家之犬一样送了回来。

周没对奴隶说过多少好话,但他骗过27一次,编了一个关于白色乌鸦的谣言,他不知道27有没有真的见到那只白色乌鸦,他现在却不由自主说出了一句难得的,安慰27的话:“其实……林先生作为香槟区域负责人,以后既定的岛主,名义上,岛上所有没有主人的奴隶都是他的,包括C级的废奴也是。”

“你依旧会为林先生带来收入,属于他的私有财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算是他的奴隶。”周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当然是这么算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编出这

么别扭的话来。

“主人没有不要奴隶……”27喃喃的,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周以为是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在平时他会打断奴隶这种妄念,但今天。

他觉得对一个即将被废弃的奴隶也不必那么残忍。

至少让他进入真正的长夜之前,能抱着一丝幻想,带着幻想沉入其中。

可周不知道的是,他来之前,卓扬见过了他。

“林锐说你一定要撑住,不管发生什么,等他回来接你。”卓扬的手抓紧了沈夜,几乎将他抓的生疼:“你记住这句话,相信他,好不好?”

卓扬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纽扣。

她不知道林锐叮嘱她从衬衫上拽一枚纽扣有什么意义,但她将这个东西交付给沈夜时,沈夜的眸子亮了起来。

“啊。”沈夜发出一个声音:“主人的……”

“对,是他的。”卓扬伸手指着沈夜的无名指:“等你再出来,林锐就会换一个戒指到这里,他要跟你结婚,跟你过一辈子。沈夜,他是爱你的,你不会配不上,他会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婚礼,只给你。”

“好。”沈夜点头,他要将这句话刻进骨子里:“我知道他爱我,我会等他来,一定会。”

“我要等着跟林锐结婚。”沈夜笑了起来。

为此付出一切,沈夜甘之如饴。

沈夜的确很脆弱。

他从来没有被认真的爱过,在四年的折磨和凌辱之下变得更加战战兢兢。极端混乱的时候,他卑微到觉得自己看到狗都会羡慕。

他是真的想当一条狗。

但是林锐给了他新的希望。他能感受到林锐给他的爱意与众不同,他不是在单纯的将自己当成一个玩具,就算那种爱意超出了理解范围,沈夜也能够有一些直觉。

他在爱着自己,并冒着极大的风险,狼狈的试图拯救自己。

林锐如果不是想要改变沈夜的境遇,完全没必要在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父亲面前装模作样,编织各种谎话和借口。他可以一脚将沈夜踹开,连把他买下的义务都没有。

而那样沈夜也不会恨他,沈夜还是会感激他。

拯救沈夜并非是一个必然的命题,是林锐在万千道路中选择的最艰难的一条,这一切甚至不是基于他对沈夜的爱意,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对沈夜并没有爱。

那是基于什么呢?

基于林锐的良知。

仅此而已,也因此而伟大。

林锐的能力弱小但坚定,绵延着仿佛一束光,照亮了深渊的底部,他提着灯,用蚂蚁一般的力量将沉睡的精灵唤醒,对抗着围绕于此的巨龙。

所以沈夜一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林锐为什么这么做。他只能归结于林锐是一个了不起而神圣的人,而这种人,他觉得自己并不能配得上。

那现在呢?

未见得配得上,但他贪婪,想要抱紧那束光。他也愿意去相信这样一个灵魂。

林锐,从没有辜负过他。

即使在他最卑微的时候,最狼狈的时候,他最厌恶的时候,都没有看不起过他。

所以林锐说的话,沈夜觉得或许可以试试看,他终于被从未违背过的承诺给撼动,了解到林锐所说的,就是他会践行的事实。

我会等你来。

这也是沈夜做出的承诺。

他不怕疼,不怕受伤,在打破之后不怕被侮辱,甚至不怕死。

他只怕没有人爱他。

但现在有了。

他现在面对着周,他看见地上的林字反射着朦胧而微弱的月光。那枚纽扣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塑料制品可能会散发出轻微的毒性,也可能会在某一次洗胃灌肠时被清理出来,但他想保存那个东西一段时间,他将以此作为一丝最后的眷恋。

“该走了。”周打开了那个熟悉的盒子,他往前爬了一步,周注意到了他的手臂。

那个石膏,不对劲。

“我就说你怎么还有力气攻击人。”周轻声笑了起来,踢了一脚那个石膏绷带:“你给你的主人装骨折?”

他并不会怀疑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林锐,毕竟他不清楚林锐这么做的理由。

而沈夜是个医生,他想起来了自己是个医生。

这一点周是清楚的。

名为27的奴隶低着头,没有狡辩。

“既然你喜欢骨折就……”周想说,打断算了。

算了。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两次被买走,两次被废弃,对于B级奴隶来说也算是传奇,周觉得他或许也够累了。

周摆了摆手,让助手们拆了那些装模作样的东西:”我给你安排一个最靠近楼上的房间,林先生一年总会来几次海岛,你或许可以离他近一点。”

“好。”27只在提到林锐时会有所反应,他点点头,连哭泣都终止了。

“你不难过?”周有些惊讶,他忍不住问

27摇摇头,抬头看着他:“主人没有不要我,主人还喜欢我。”

周觉得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这样啊。”周敷衍的回答:“那好吧。”

夜幕降临了。

一切终止,一切开始。

林锐站在家门口,里面的灯没有亮。

七叔和阿东几个人都去忙东铭医疗的事情了,如今即将到达夏季,即将到达他们相遇的那个季节。

“今年发生的事好多啊。”他站在门口,跟孩子一样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我以前还真没想到……我的人生会这么麻烦。”

他不知道在对谁说,抬起了头,看着卧室里的落地玻璃窗。

“今天是四月二十一日,我今天过生日了。”林锐站在那里,轻轻笑了一声:“我今年,二十四岁。”

他说完,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过夜,可能会去找母亲,但反正,这里不是他的家。

夜幕降临。

万籁俱寂。

长夜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