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观音莲月亮辐射

二十二/敏锐的旁观者

陈宗霖对矢莲的第一印象是,眼前的人长着非常清纯高贵的脸,同时他的脸像笼罩着一层雾气,第一眼看几乎没法准确描述出他长什么样子。

非常奇特。

许多人说黑泽昴娶了这个美人不知是福还是祸,但无论如何,他看见,矢莲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性丑闻那样香艳。

“噢,您好,”陈宗霖过了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呃,我们的询问原则上是不允许有第三人在场的,太太,抱歉。”

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黑泽崎打断他:“没关系,让...我母亲在场吧。”

陈宗霖不由瞥了眼黑泽崎,意外发现他整个人都变了。

如果说刚刚是冰冷,现在就好像有什么融化一样,非常微妙,敏锐如他都很难形容——硬要说,大概是,眼角眉梢透着一种不经意的若无其事。

他又看了看矢莲,等彻底平复过初见如此美人的心情后,心中便有些讶然。

这样的财阀豪门,矢莲又生了黑泽昴的次子,就是那个前段时间落水的次子——陈宗霖听过一些同事说八卦,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断定眼前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可能好,说不定能看到他们吵上媒体。

他没想到会亲眼看见黑泽崎为矢莲解围。

“咳。”

陈宗霖又重新坐下,把自己的职业对矢莲介绍了一遍。

矢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陈警官真是年轻有为啊,居然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警署警长。”

陈宗霖咳嗽了一声,不自在地在沙发上挪了挪,“谢谢您夫人,不过,中心区就有三位警长,我只是其中资历最浅的一位罢了。”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黑泽崎冷漠地转过脸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发问。

陈宗霖重新把视线转到屏幕上,看了眼黑泽崎,“——所以,我刚刚说的,你怎么看?”

黑泽崎把手收回来,让矢莲在他身边坐下。

热香涌了过来,重新靠近了他,黑泽崎一想到矢莲上身严严实实的布料裹着那对他刚刚尽情揉玩着的奶子,现在却正儿八经地坐在这里,装得像从前那样的正经贤惠,他几乎瞬间感到下腹勾了一下。

这个人太过诱人,他像只年轻的才意识到情欲的小狼,终于理解了那种咬牙切齿的着迷。

“有什么好说的,”他好半天才回复陈宗霖,“肠子都被搅碎,这么杀人真是恶心透顶——你们为什么不从他的仇家查查看?”

矢莲突然在他身侧动了动,黑泽崎迅速低声问他:“还不舒服?”

矢莲刚刚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没有收拾干净的情欲,几乎让他看得心惊肉跳。他相信陈宗霖也发现了这一点,因为男人都不敢向矢莲的方向看。

“没什么。”美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地面。

应该是被吓到了。

黑泽崎再瞥一眼。他垂下的脖颈真白。

陈宗霖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他总觉得这对母子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不过,这并不是他的管辖范围。

“……”

黑泽崎转眼看了警长几秒钟,突然很想让陈宗霖脸上令人恶心的自信表情消失。

“为什么不排查一下宗教团体。”他说,“你不觉得那个圆圆的血洞有宗教意味?圆是很多自然崇拜的精神图腾,有些科学家觉得只要证明了圆是多边形,那就代表了世界是由更高维度的文明创造的。哦对,现在宗教已经很少了,但我听说衍生了一些对机械崇拜的社会团体——你们为什么不打开那堆网页看看有没有他妈的非主流宣布愿意为这些事件负责?”

那个小警员发出像气球被戳破那样的笑声,然后迅速捂住了嘴,陈宗霖过了半天才说,“不。”

对黑泽崎的怀疑再一次减轻了,他不可思议地打开平板,“因为现场没有任何宗教场景。”后面那种可能——机械崇拜的社会团体也被他们排除了。但他没说出口,因为其中大多数人的崇拜对象就是八方集团,甚至会把它的logo印在自己身上,因此,黑泽崎主动提这个可能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稍微放松了一点,清了清嗓子。

“关于仇家我们会考虑的。实际上我和你说了,这是个连环杀手,以前曾经用过枪支,而这一次他情绪非常重的时候。”

黑泽崎感到矢莲抓着他的肘部越来越紧,他以为是他因为听到谋杀而紧张,于是用自己的手掌拢住他的裙摆,在手心团成一团,勾起嘴角扯了扯。

“——以你的了解,在座中有没有脾气特别暴躁的,或者当晚,相川有没有和人发生争吵?多么细小的都行。”

黑泽崎用一根手指撑着额头,心里知道这警察反复来问异常难缠,就是在消耗人的心态,“这里面只有田中季算是我的朋友,我们比较熟悉。”他顿了顿,“凯文摔碎过相川的酒杯,被他责骂了。”

陈宗霖语带讽刺:“我听凯文说了,然后你英雄救美,让他到你身边端酒。”

黑泽崎迅速地瞟

了一眼矢莲,他的继母脸上挂着不变的微笑。

“……”

“陈警官,”黑泽崎把手放在膝盖上,脸色微沉,“你话里话外,是怀疑我杀了相川雄?”他嗤笑了一声,“那我劝你把时间放在更有用的地方。”

“不,”陈宗霖说,“我对你的怀疑很少,才这么和你说话。黑泽公子。”

他俩对视着。

半晌,黑泽崎紧绷下颌松开了,大方一笑,扬脸示意佣人过来,给他上茶:“既然没有要事——你可以走了。”

陈宗霖举起一只手掌,把佣人挥退。

“我习惯自动过滤器提供的茶水了,”他一动不动,公事公办的怀疑消失后,话音里私人情绪的尖锐终于透了出来,“没想到现在这个年代,还有这么体贴的人工服务。”

黑泽崎眯起眼,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

他伸出手掌,彬彬有礼地示意了下角落里那些站着的帮佣:“你知道他们的工资是多少吗?”

陈宗霖没回答。

“我家的工资是开的最高的,比中心区一些白领还高,”黑泽崎收回手掌说,“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八方集团因为开发了民用人工智能,造成了下岗潮,于是我爷爷规定,家族成员要从各种细枝末节创造工作机会,哪怕用上更多的开支。”

陈宗霖从鼻腔发出一声嗤笑,“我以为这是豪门家族的排场呢。”

他们对视着,气氛并没有削减半分。

这时,矢莲动了动。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黑泽崎紧绷的大腿肌侧边。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抬起眼,温柔说,“陈警官你想必也是中产阶级的家庭出生。”

他话音刚落,陈宗霖就堪称不安地动了一下。

“你是怎么——是又如何?”

“因为您刚才说习惯于用机器处理过的水,”矢莲笑了笑,“实际上,最新的科技是无法渗透底层生活的方方面面的,世界上还有很多贫民窟,住在其中的人需要自己每天打水;如果他们有幸住进政府安置建筑,手头宽裕了一些,也会先投钱于全息设备这种电子毒品——我就是这种家庭里出来的,”他真诚地说,“我知道那里在发生什么。”

矢莲技巧性地顿了一下,十分微妙地轻轻降低了声音,“况且,您的年轻,也让我留意。”

陈宗霖张了张嘴。

他无法反驳这一点。

矢莲点到为止,意思却很明白。他也说中了事实——实际上普通出身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在他这个年纪就得到千叶城警视厅警长这个如此烫手的职位。

他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在这座城市里也算颇有脸面的学者。他的叔叔曾经是议会议长秘书。

矢莲低下头,露出一段低垂的雪白颈部,亲手为他斟了杯茶。

“八方集团就是在做这些,把科技普及到每个家庭里。”他亲切地说,笑容不变,“至于家政服务,我觉得这和任何一种有合理保障的工种没有区别,都不该被认为是‘鄙夷’的——您请用。”

陈宗霖低下头。

一只纤白如玉的手伸到他面前,浅褐色茶水表面的水光映照着他模糊的脸。

他略有几分难堪地接过,水牛似的一饮而尽:“……”

“鄙夷——”他的话里透出了一股消极,“千叶城做我们这种事的,难道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不是的。”

矢莲说。

他严肃地捏起自己的小茶杯:“正义战胜邪恶,是你们的职责。作为一个公民,我很敬佩你们。”

陈宗霖看着他。

矢莲的表情是如此笃信,以至于他胸膛中有一股情感在燃烧——那大概是每一个从事这个行业的男人都曾有的热血,只是在无情的现实中被消磨了而已。

模模糊糊地,他开口了。

“黑泽夫人,您有多高?”

矢莲搁下茶杯,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发问,顿了顿:“一百七十九厘米。”

“那真是很修长呢。”陈宗霖点点头,奇怪,眼前的人只比他低四厘米,对于男性来说也是不错的身高了,但并不显得高大,也许是因为骨骼非常纤细的缘故,他的肩颈舒展,但只给人一种美丽的天鹅的感觉。

他感觉以全孝贞的描述,凶手大概也这么高,不多不差几厘米。但他并没有把自己这个猜测说出来。

这栋案子疑点重重,首先,主控没有记录相川死的那段时间前后一个小时有可疑人员出入,他们怀疑凶手早就埋伏在这家妓馆中,而这家妓馆内部只有收银台附近有监控。

他怎么离开的?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从外置电墙爬下去的。但那离地面几百米。

还有就是,为什么全孝贞没有死。

作为一个看见过凶手体型的人,在如此凶残凌厉的凶手面前,为什么这个穴奴只是被按晕了,第二天起来尖叫引起了其他人注意。他甚至没有被性侵?

房间里的昂

贵陈设,没有一件被拿走,这和昂克·金那次不同,凶手杀金氏的时候,翻阅了书房,电脑被敲毁,文件散了一地,取走了一块玉器摆设——但市场上没有它被再次转卖的痕迹。

还有,妓馆所在的那栋大楼毕竟有中央人工智能的存在,相对来说管理严格,而相川雄并不是什么出入都有保镖的大人物,他经常会出现在地下车库和公园一类监控较少的地方,还总去一家破夜总会打台球......为什么,为什么要选在一个有主控的大楼中的密闭房间动手?另一位在场者,很有可能是同谋。

因此,全孝贞和凯文是他们重点怀疑对象,同样也因为身份卑微,是最方便问讯的。他们被暂时限制了起来。

但除此之外,也许是应该从相川雄本人的关系网寻找仇家。

是时候该把这帮难搞的富二代暂时放到一边了。

陈宗霖示意警员收拾东西,他起身,矢莲轻啊了一声道:“我送您出去。”

他小步上前,陈宗霖跟随其后,看到美人手向前一推,却不知道怎么了,像崴到一样,跌了一下。

陈宗霖离他很近,下意识迅速地伸手扶住他,满手的丰盈在掌心不可思议地绽开,他才意识到碰到的是矢莲的胯部,于是像被针扎了一样,快速地抽回手,低声道:“抱歉……夫人。”

矢莲摇了摇头,疾步向前走去,白皙的脸上,好像微微泛起了粉潮。

这时候,陈宗霖感觉自己肩头被狠撞了一下。年轻男人精悍身体的重量让他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转头一看。

黑泽崎面无表情地垂眼看他,“借过。”

“……”陈宗霖决定不和年轻人计较,他转脸,盯着矢莲的背影看,皱起眉,“矢莲夫人走路怎么了?”

黑泽崎眯起眼,意识到:这是一个和他一样敏锐的人,能看出人步子中的异样。

他硬邦邦地道:“我母亲身体不好。”接着,礼貌地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如果陈宗霖足够了解他,就能看出,眼前这个年轻气盛的大少爷的傲慢实际上是一种圈地。像撒尿圈了地的公狗一样,把那个比他年长的美人划分到自己的领域里。

陈宗霖和警员步出黑泽府。大门关上后,还有一条长长的私人路径,通到山庄通行的主干道。这条精美的路旁边,是幽密的植物和喷泉。

“警长,关于黑泽大公子,”警员问他,“您觉得怎么样?”

陈宗霖摇了摇头。

有一个富家子弟在早上的问讯中提到,相川雄昨晚在席间说了黑泽夫人曾经的风流韵事,用穴奴身份的传闻来羞辱他。但黑泽崎并没有阻止相川,反而放任他们讨论,态度并没有异常。

对于这位鼎鼎大名的年轻人,他观感没有那么糟糕,虽然态度稍显冷淡,但没有为难人,他听过黑泽崎放荡不羁的传闻,也做好了会被为难的心理准备,但实际上真人并没有富家子弟身上常见的那种骄奢淫逸的感觉,说话干脆,对答也很坦诚。

他身上有一种很深的漠然感,似乎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更不太关心,为了继母或者家族报复的可能似乎可以排除了。

对黑泽夫人,他有了深刻的印象。

因为出身传统,陈宗霖对寻常多性别者有些刻板印象,总认为大都很怪异,但矢莲完全没有那种他想象的矫饰的脂粉气,表现得十分自然,说话大方和缓。

美人的性别只是美人,他知道他也是男性,但很难把他当成黑泽崎那样可以随意审问敲打的对象。

但对于他,他在心里,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也许是矢莲的眼神吧。

……但那种不对劲,到底来自于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