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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他没怀。坏消息是,除了肚子里这个不是人以外,这和怀崽其实也差不太多。至少对风寻骨来说差不多。

难为闻人书给风寻骨讲了许多道理,比如:人生人才叫怀崽,生别的都不算。

姜瑶在旁听得一脸崩溃。拜托先安慰一下当事人啊!他听完以后更害怕了好吗!多少恐怖片都是用怀孩子开局的你晓得不晓得啊!

好在闻人书也郑重承诺过,这团崽并没有什么危险——在喂食它充足灵气的前提下。

姜瑶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风寻骨会送“小宝宝”玄晶,又叮嘱他吃饱点,不然会疼。想来他是早就知道这一点,怕它制造危险。

至于能不能取出来,闻人书的回答是,可以但是没必要。

“其实修真界中常有灵气郁结,忍一忍也就消化了,往往修为还能精进一大截。不过你这情况有些复杂,我方才瞧着它居然开了智,也算是个生灵。你若要强散了它,与杀生无异。我见不得这个,自然要劝。”

他说这话时正用那把看起来很是高雅的绢扇给炉子扇风,瓦罐里漆黑的药汁咕嘟咕嘟冒着泡,配上他衣服灰头土脸却能摆出世外高人的姿态,让人不由感慨当个神棍也挺辛苦。

以及,“怀崽”在修真界居然是这么普通的一件事吗?

闻人书被烟熏得眯了眯眼睛,又道:“它既然在你肚子里便是和你有缘,这也是它的造化,若是好好教养引它向善,未免就不是一桩妙事。”

姜瑶垂首盯着肚子看了半天,自觉没办法把这东西搞出来,只能暂时搁下打胎的想法。闻人书却凑过来,鼻尖儿还带着一抹灰,一脸八卦地低声说:“哎,我就偷偷问一句,绝不外传。这火不像是你的,莫非是他搞出来的?”

姜瑶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风寻骨正半蹲着身、捧着小瓷碗给人喂药,那白瓷碗是他亲手在河边洗过的,白白亮亮再干净不过,此时被这人拿在手里却衬出了几分灰,让人想把碗再洗两遍。风寻骨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眸向这边望过来。

姜瑶心虚地移开视线,道:“我去打水!”而后夺过奉稞手里的木桶,逃也似地向溪边奔去。奉稞平白被人抢了桶,皱眉看向闻人书,后者两手一摊满脸无辜。

奉稞翻出弓箭背在身上,看了他一眼:“适可而止。”

他笑了笑,没说话。

闻人书这人虽然看着神棍,但他的药确实管用。不仅是内服,外用的也不错。

姜瑶亲眼看着那些人胳膊上的烂肉被刀子刮掉,覆上药再用纱布缠好,半日一换,不到几日的功夫便可长出新肉来。他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用了什么仙丹,对此闻人书表示很无辜:“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哪敢坏规矩啊。这都是凡界中本就有的药。”

他语气夸张,畏惧看不出几分,满脸写着嘲讽二字。

修真界中的确有些没写在明面上的规矩,比方不能随便给凡人赐药、赐物、传功云云。尤其是燕离那事过后,凡人对妖怪啊、神仙啊都有所了解,此后访仙境求长生的不在少数,不少山精野怪仗着有几分修为便被尊为大仙,事后又作出伤天害理的事儿来,闹坏了名声,便更加忌讳。

对此姜瑶还是很能理解的。

他这几日帮忙照顾这十几个人,虽然大部分人都对他表现出友好感激的态度,但也有人拉着一张脸,眼睛里写满了戒备和抗拒,摆明了不信他们。

他拎着水桶回来的时候,正巧听见当啷一声传来,抬眼望去,看见白瓷碗在地上当啷滚了一圈,磕掉个茬,药汁撒了一地。

那人瞪着风寻骨,大喊大叫:“我才不喝妖怪熬的药!”

风寻骨看了眼地上的碗,仍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没说话。

那人见状,气焰更胜几分,运足了力气狠狠地推向他,风寻骨被他推得向后跌了两步,这时才反应过来,皱了皱眉。

姜瑶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撸着袖子直奔过来,把人护在身后。

他顾忌着对方是病号,好歹没真动手,忍着怒意道:“妖怪怎么了?是吃你家大米还是喝你家水了?你要是觉得药有问题就别喝,我敬你是条汉子,打翻了算怎么回事?别说这药了,碗你赔得起吗?”

那人向地上啐了一口:“呸!你和妖怪一伙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瑶气得不行,才要继续争辩,心中忽地一跳,只觉身后一股寒气掠过,局势隐隐有些不妙。风寻骨虽然看上去挺好欺负,实际上欺负两下也没什么后果,但毕竟还是只妖,被指着鼻子骂怎么可能不计较。

他不顾上和人吵架,转身面向风寻骨,果然从那双眼中看见了怒意,拳头紧握。他劝人的话一时间没想到,他下意识地张手抱住这人,以防他又掏出那柄枪来。

风寻骨个子小,只从他肩膀上露出两只眼睛。他骤然被抱住,僵了一瞬,也反手抱住姜瑶,很小声地叫他:“阿瑶。”

姜瑶立刻道:“在呢。你要实在生气,我帮你打他。”

风寻骨抱他抱得更紧,答非所问:“阿瑶是好东西。”

姜瑶很想说我不是东西,但依照风寻骨的观念来说,把“东西”替换成“人”,这话说得也没错。他自觉自己还算是个好人。

风寻骨小声说:“我不想他说阿瑶不好。”

姜瑶禁不住一愣。原来这孩子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吗?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他才想好好安慰一番,却听得一旁又人咳嗽了两声。

闻人书作望天状:“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是吧姜贤弟?”

奉稞不知道什么时候拎着两只山鸡回来,默默把不知何时失去行动能力的闹事人安置在墙角躺好,向这边望了一眼。

姜瑶本来不觉得没什么,结果被这两人盯着,莫名觉得尴尬。他推开风寻骨,动作僵硬地迈步:“我去打水。”

风寻骨眨了眨眼,跟了上去。

奉稞本想提醒他忘了拿桶,但又瞧见桶里满满当当的水,识趣地没说话,只是忍不住看向闻人书,后者一脸无辜地摊手。

——

姜瑶在溪边洗了把脸,略清醒了几分,觉得自己真是尴尬得莫名其妙。不就是对话煽情了点吗,不就是抱得紧了点吗?他有什么可尴尬的啊?

他又想起闻人书向自己问的那个问题,那语气那神态,他差点以为他问的是“孩他爹是谁”。虽然不能看外表判断年纪,但是风寻骨那张脸满打满算四舍五入也够不上成年两个字吧?这人到底怎么想的?他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吗?要找也找有八块腹肌的大帅哥……啊呸,他是直的!

风寻骨凑过来:“阿瑶在想什么?”

姜瑶尚在胡思乱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低头捧了一把水扬在脸上。这下彻底清醒了。

风寻骨又说:“阿瑶心情不好。”

姜瑶没反驳,脑子里想这事儿。

他和风寻骨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表面上看很和谐,相处得也不错,感情也挺好。但偶尔……只是偶尔,他会想到风寻骨的原型,想到山谷中那数日的沉默以对,想到梦里的那些过去。他不是讨厌风寻骨,只是对彼此了解太少,有很多话没法说,只好闷在心里。

风寻骨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银发垂在他胸口,发梢扫过指尖,有些痒。

姜瑶心跳猛地空了一拍。

“刚才阿瑶抱着我的时候,我很喜欢。”

风寻骨的手白得吓人,几乎看不出血色,但并不冷,是正常人的温度。同他体型相称的大小,覆在姜瑶手背上,足足小了一圈。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认真:“我想要阿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