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鲈鱼尾巴

第31章 白梅大侠

看见他时,宋沅蹙着眉道:“李大夫。”

李净之站在原地,双手拉着大门的门环,扭着头,叫了声:“宋大哥。”

他面上平静,心却飘了,激动得在云里滚来滚去。

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记得我!

马上,李净之便发现了宋沅的不对劲,小跑两步,扶住他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

宋沅借他的力站直了些,道:“一点小伤,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医馆,就近来处理下,没想到碰到你。”

他扶着宋沅进屋,解释:“我在这儿当坐堂大夫。”

进了厢房内,他帮宋沅脱了上衣,露出光洁宽厚的上身,和那根本不能算做小伤的伤口。

一支利箭几乎穿胸而过。

箭头扎进肉里,箭尾留在胸前,应被生生折断过,只留了一点在外边,因此穿着衣服看不出来,只是流了不少血,把黑色的衣料侵湿,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儿。

李净之曾见过不少伤得更重的人,就算最后救不了在他面前咽气,他也能面不改色。

可是此时,他的手有些抖,胸口有些透不过气,看着宋沅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再没别的,忍不住心想:怎么这么能忍。

常人若是受了这样的伤,怕早就痛晕过去了。

他尽量平静地问:“怎么弄的?”

宋沅抬眼看了他一瞬,然后平视前方,漫不经心道:“不小心。”

这明显的敷衍让一向不喜与人争辩的李净之有些憋闷,他脱口而出:“你以为我会信?”

宋沅又看他,眼里多了几分冷意,“你不需要信,会治伤即可。”

他被噎得心里一紧,顿了下,便去备药拔箭。

在靠近心脏的地方拔箭很危险,稍不注意就会止不住血,危及性命,但李净之完全没有那些顾虑。

他一手拿着纱布,上面涂着膏药,按在伤口周围,一手捏着利箭尾部,手法极快地拔出,然后将药堵着伤口,再三下五除二包扎好,一滴血都没喷出来,只把纱布洇湿了一些。

而宋沅,只在拔箭那时哼了一声。

李净之看他疼得额头布满细汗,抽出自己平常用的棉帕给他擦拭,然后宋沅一抬头,俩人目光对上。

忽然,宋沅笑了下,笑得不明显,连嘴角都是平的,可李净之就是知道他笑了,他脸部肌肉放松了。

他更气了,这人十成十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再相见,他好心关心他为何受伤,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他打定主意不理他,他又笑?笑屁!

李净之瞪着他。

宋沅迎着他气鼓鼓的目光道:“手法不错。”

李净之没理他,一副“用你说”的表情转身去收拾沾血的箭头。

这箭头看着不像长弓用的,更像是弩,上头还刻着花纹,只是沾着血看不清楚。他用棉帕将箭头包好,打算自己去打听打听。

这种深度的伤口根本不可能是宋沅说的不小心,这是奔着让他死去的。

还没来得及偷偷将棉帕塞进怀里,身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手里的东西攥住,他死死抓着,还是不及对方力气大,被抢走了。

他气呼呼地将一盆血水端去倒掉,回来时见宋沅龇牙咧嘴地穿衣服,看到他就立马控制住了表情,成了面瘫。

他走过去帮他穿血衣,帮他系好腰带,再整理好,道:“别乱动,最好卧床休息,要不我差人去请西月姑娘来接你,或者你暂时住这儿,让西月姑娘送些换洗衣物过来。”

宋沅睨他,“你跟西月很熟?”

“不熟。”是你跟她很熟。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宋沅的目光从下往上,却给了李净之很大的压迫感。

他缓缓开口,“进城便听闻曹掌柜得了位神医,短短两月赚了不少钱,便是你?”

李净之侧着身子不和他对视,“我哪是神医,是掌柜的过誉了。”

一阵沉默。

一会儿,宋沅又说:“有点渴。”

李净之便去给他倒水,宋沅也跟着出了厢房,在医馆内到处看看。

医馆不大,前堂一眼就能看完,后院也不大,用来晒药材的,有两间厢房,用来做检查的,宋沅就是从其中一间出来,连着后院的角落里还有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锁着。

宋沅看着那黑漆漆的锁头。

医馆内所有房间都开着,唯有这间锁了。

李净之倒好水,过去扶着宋沅,想说他受了伤能不能老实点,别到处乱跑。

他还没说话,宋沅倒先问了:“这间怎么锁了?”

好奇得有点多。

李净之看他一张病态的脸,心里有点软,道:“掌柜的偶尔会在这儿过夜。”

随着他的搀扶,宋沅坐下,喝了口水,道:“曹掌柜在郢都也是叫得上号的富人,怎会住这么简陋偏僻的医馆。”

李净之怒了,“这里怎么简陋偏僻了,该有的都有,比我在江

平的医馆都要好,只是比不上你的暖杏阁骄奢淫逸而已。”

宋沅:“……”

坐了片刻,他撑着桌角起身,“我回去了。”

“你别动,你真的伤得很重!”

宋沅没理会他的苦口婆心,径自走到门口,停顿,对跟在身后的人道:“明天你在不在?我来换药。”

“……在。其实我可以上门换药,这样能减少碰到伤口,好得快。”

“明天见。”

李净之:“……”

两人刚跨出门槛,就见曹士吉回来了。

看到宋沅时,曹士吉先是一愣,然后堆起笑容,拱手道:“哎呀,宋老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宋沅虚虚回礼,“曹掌柜,我来找净之的。”

“你们认识?”

“认识,”宋沅说,“看他都好我就放心了,这就要回去了。”

曹士吉一向见谁都笑眯眯地,此刻见宋沅脸色不好,更是上前关心,“宋老板看着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宋沅摇头,“刚刚回城有些疲累,告辞了。”

他走之前回头深深看了李净之一眼,然后挺直腰背,慢慢走了。

不知为何,那一眼李净之居然看到了些警告的意味,他不明白宋沅要警告自己什么,但是当曹士吉问他宋沅来干什么时,他隐去了宋沅受伤的事,只说自己和宋沅有些渊源。

曹士吉不知信没信,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让他回家休息。

出了梨子巷,外边停了一辆马车。

见宋沅出来,宋即和车夫一起过来搀扶他上车,宋即对车夫吩咐:“去暖杏阁。”

然后转头问宋沅,“怎么样?”

宋沅靠着车厢,呼出一口气,“是这儿了。”

“能确定么?”

宋沅道:“容春膏是曹氏医馆卖得最好的养颜膏,他所有的医馆都在卖,除了这间。之前听闻,这间医馆的坐堂大夫要回乡养老,他本想把这间亏钱的关掉,可现在不仅在开,还请了新的大夫。从两月前开始,他大多时候都待在这儿,别的赚钱的医馆一天都去不了一次,最重要的是,刚刚我碰到他,见他袖子里塞着益仙草。”

闻言,宋即气得一拍车厢,差点将马惊到,他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宋沅沉默了一会儿,道:“从长计议,别打草惊蛇。”

宋即咬牙切齿,目光凶狠,“姓曹的奸诈狡猾,在城外耍了我们两个月,原来是藏在城内。畜生,早晚要他死!”

过一会儿,他又有点犹豫,“可是,净之在那里,没关系吗?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宋沅摇摇头,然后闭上眼休息。

此后,宋沅每天都来换药,都是趁曹士吉不在、又有人在看病的时候,李净之不知道他为什么次次都能掐那么准,只好先让他坐下等会儿,而他总是坐不住,到处溜达,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李净之无语地摇摇头。

他给沈延把完脉,再看看沈延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问:“现在没事了吧?”

沈延回头看了看传说中暖杏阁的宋老板,凑近了一点,道:“好得不得了,简直威风凛凛,李大夫,你真是神医在世啊。”他还悄摸地竖了个大拇指。

李净之笑笑,“神医不敢当,你好了就行。”

付过医药钱,沈延从袖子里摸出一本书,“喏,最新的,市面上还没有,为了感谢你,让你第一个看。”

李净之拿过来一看,居然是《白梅传记》。

“你写的?”他有些惊讶。

沈延嘚瑟道:“正是在下。”

“可是,我一直以为写书的是个老头呢,毕竟这书我从小就开始看了,我爹也从小就开始看了,难道你还是什么不老神仙?”

“那倒不是,你爹看的应该是我爹写的,我老爹去世之后就我来写,我们家几代人都靠这个活着。”

李净之莫名激动起来,“你好厉害啊,我可爱看了,我从小就崇拜白梅大侠。”

沈延摆摆手,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文人模样。

李净之又问:“那个,我问问,白梅大侠,确有其人吗?”

“那当然,我可不是瞎写的,还有啊,”沈延神秘兮兮地,“之前总有人说我写的是假的,所以这本主要写白梅大侠跟几个红颜知己的故事,缠绵悱恻,婉转凄迷,这可都是求证过的。”

几句话听得一旁的宋沅嘴角抽搐。

李净之追问:“你跟白梅大侠认识吗?”

沈延露出“那还用说”的表情,道:“不可说不可说。”然后飘飘然走了。

人都走了,李净之还一脸崇拜地对着门口看,宋沅过来抽掉他手里的书,脸色不善。

李净之回过神,先让两个药童回家,毕竟这事儿要瞒着掌柜的。

他带着人进了厢房,脱了上衣,伤口已经结痂了,宋沅恢复得很快。

李净之给他换了药,道:“以后不用换药了,等慢慢长好就行。”

宋沅点点头,慢慢穿衣服。

李净之忍了一会儿,说:“我没有告诉掌柜的你受伤的事。”

宋沅“嗯”了一声。

“但是,你为什么不想让掌柜的知道你受伤,却又非要跑来这里换药呢,如果我上门给你换,不是更保密吗?”

宋沅没回答,穿好衣服走出厢房,经过柜台时看了眼上面放着的《白梅传记》,道:“假的。”

“啊?”李净之没反应过来。

再看宋沅,已经走远了。

李净之:“……”

是夜,早就到了宵禁时候,全城一片安静。

李净之泡着澡,美滋滋地拿着最新的《白梅传记》在灯下看着,越看越不对劲儿,这沈延写的什么啊,这是淫书啊!

再也不是白梅大侠如何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而是如何驭女,简直淫秽不堪。

李净之受到了暴击,却又忍不住往下看,他越看越觉得:我不会是变态吧!

然后也没放下书。

不知时辰,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野猫叫。

水有些冷了,他放下书,在心里骂沈延是淫棍,居然全本都在写白梅大侠的床笫之事,好像他现场观摩过似的。

骂归骂,却也把李净之看得热血沸腾,一站起来,小兄弟翘得老高。

他无语,“……你不是这么经不住诱惑吧。”

他刚想抽过搭在屏风上的衣物,敏锐地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还不待细听,就见一道黑影破门而入,来到他面前。

那人一身黑衣,穿着大氅,上半张脸带着兽形面具,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左手捂着右肩膀,而右肩膀插着一支短箭。

两人都愣住了。

特别是李净之,他刚刚才看过《白梅传记》,他知道这是书里白梅大侠的装扮。

而对方看着他,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跑过来抱着他,呢喃了一声“阿布”,便照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两人一起跌回浴桶,荡出一地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