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转过年来五月的时候,小河清已经一岁半了,非常健康,基本上不怎么生病,让全家人都很欣慰,而且确实也减轻了亲人的许多工作量。

五月二十六号是星期天,中饭料理得十分别致,是香蕉花鸡肉沙拉,越南这个地方遍地都是香蕉芭蕉,因此这里的人也是将香蕉属植物利用到极致,将香蕉花都摘下来做成菜肴,黄振烨一看到香蕉花,不知怎么就想到南瓜花,两者都是非常肥硕的,从前阮经武也做过香蕉花煎蛋,有时候自己烧菜的时候也这么做,简便而且味道独特,原本的家常菜煎鸡蛋只要洒上一把香蕉花,立刻就变得雅致起来,有点诗情画意的味道。

阮经武将自制的蛋黄酱淋在沙拉上,搅拌了一下,这一盘菜就完成了,如今天气热起来了,吃这样清爽一点的菜倒是更好一些。

黄振烨将饭菜都端到餐桌上,他刚刚看过今天的报纸,说是昨天北京方面给黄文欢隆重举行了葬礼,江泽民、杨尚昆等等许多中方高层领导都出席了他的遗体告别仪式,并且献了花圈,葬礼可以说非常隆重了,表现出中方对这位“越南老一辈革命家,中国人民尊敬的老朋友”的重视,身后的哀荣也算是可以安慰了。

不过黄振烨还是有些郁闷的样子。

阮经武将一碟辣椒酱放在桌子上,笑道:“什么事情闷闷的?如今是稍微热了点,虽然有吊扇,不过制冷能力有限,西方已经有空气调节器了,中国也有工厂开始生产,过段时间等中越关系正常化,我们就买一台,夏天便不会这么热了。唉,越南缺的东西真多啊。”

黄振烨摇摇头,道:“可惜黄主席没有等到中越重新建交的那一天,连遗体都没有回到越南,葬在八宝山公墓了。”

阮经武暗想,确实是的,不过这对于他来讲恐怕倒也不是一件完全遗憾的事情,黄文欢也是个中国通,尤其是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浸染很深,一生用中文写了许多旧体汉诗和对联,这一点自己就比不了,阮经武虽然也喜欢中国文化,然而他最爱的却是中国的近现代文化,民国以后的文学;中国的古诗词虽然也曾经读过的,然而却没有达到能够写诗的程度,毕竟中文古典韵部“平水韵”之类还是比较复杂的,连现代的中国人都未必搞得明白,他也就没那个富裕精力去学习这个。

不过黄文欢对中国那是真爱啊,一颗红心向华夏,把策略变成了感情,完全被人家“统战”过去了,这就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于是阮经武便笑着说:“黄主席在八宝山的陵墓也是很气派的,大青石的墓碑,上面还有他的彩照,以后如果我们能去北京旅游,可以去祭扫一下他的墓,也算是故国亲人来看一看他。”

见黄振烨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阮经武想了想,又说:“三十多年前黄主席还是北越驻中国大使,他回国参加党的‘十中全会’,那次大会是反省土改错误的。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北京,中共的周恩来总理问他,北越这次土改扩大化的问题和中国顾问有关系吗?黄主席很谦逊地说和中国顾问无关,错误都是我们自己犯的,估计他当时也是很为难吧。”

黄振烨一听,对自己这位本家顿时就有点无感了,本来他是很有一种遗憾和悲怆的情绪的,现在看来这位如此亲华的人士在自己的真挚盟友面前也难免要说违心的话,所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友谊呢?双方地位完全不对等。

阮经武见他一脸幻想破灭之后的空虚表情,便笑着说:“要么下午我们出去看电影吧,翻拍的二十年前的老电影‘山村女教师’,据说很不错呢。”

吃过饭后,阮经武端了几个盘碗去刷碗,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他婉转动情的歌声,阮经武虽然说话的时候声调非常清朗,然而唱歌时则十分柔软,他不是很喜欢那些威武激烈的调子,偏爱那种悠扬深情的旋律,这么多年来黄振烨基本上没怎么听他唱过革命歌曲,偶尔阮经武唱起歌来都是“靡靡之音”,又软又甜,与他平日里说话的声线和态度有很大差别,他又十分有乐感,不会跑调,因此堪称“甜歌王子”了。

黄振烨本来因为偶像破灭而引起的失落情绪此时被他的歌声所缓和,便也慢慢地消散了方才的抑郁,想到阮经武唱歌这么好听,只可惜平时很少唱,今后倒是要多请他唱几首歌来听才好。

阮经武的歌声虽然柔软甜蜜,然而他此时的心情却有点酸冷,阮氏南作为土改祭旗的牺牲,是第一个拿来开刀的,然而却绝不是最后一个。十几年后越共在“春节攻势”的顺化战役之中,北越军队处死了大批平民,除了南越官员及其亲人,还有一些持亲美态度的人之外,还有拒绝讯问的平民、对越共军人“不敬”的人,以及“态度不合作”的人,甚至连三位西德医学教授及其中一位教授的妻子都被杀死,死难的人数大概在两千八到六千之间。

这种大规模的屠杀对人们的震慑与刺激是非常强烈的,以至于之后上台的越共司法部长都意识到必须要安抚人民的恐惧,因为“大批的人被处决,战斗中的纪律非常地差,人民知道我们处决了被俘的美国兵和几个非战斗人员的外国人”。

然而无论如何,苏式共产政权内嵌的杀戮密码在土改时已经激活,并且不断复制,最终在这种震慑与恐怖之下炼成了越南的红色基因。

洗完了碗,阮经武擦净了手走出来,声音清润地笑道:“好了,振烨,我们出去看电影吧,今天难得约会呢!”

于是两个人换了衣服就骑着自行车一路往电影院赶去,一路上黄振烨耳边不时回响着清脆的车铃声。

坐在电影院里,黄振烨和阮经武每人手拿一杯甘蔗汁看着电影,昏暗之中,黄振烨不由得微微有些脸红,已经三十几岁的人了,如今的感觉怎么好像校园里的学生一样?借着屏幕上的光线他看了一下周围,果然坐着的许多都是年轻的情侣,双双对对小声说着亲密的话,那一种恋情虽然稚嫩青涩,在此时此地也是十分真诚的。他再一摸自己的脸,好吧也并不粗糙,然而无论如何与二十出头清秀水灵的孩子是不能比的。

这时,阮经武的右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不住地摩挲着,黄振烨脸上更红,阮经武很少在外面这样明显示爱的,虽然在家里关起门来十分火辣,然而走在外面的时候两个人一向恪守礼仪很有分寸,虽然是并肩走路的,然而却并不会手拉着手,看起来只是纯纯的“革命式的同志友谊”,哪知今天在影院里,阮经武的手却握住自己的手,这可真的像是学生谈恋爱了。

一场电影看下来,黄振烨只觉得一阵耳热心跳,屏幕上演的什么他都是一掠而过,根本没怎么入脑,整个大脑都被阮经武的手上传来的温度烘烤得又热又软,他真希望阮经武能拿起自己的手放在嘴边亲一亲,可是从影片开始一直到结束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阮经武始终规规矩矩地只是握住他的手,“专心致志”看着电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过也可以理解,像阮经武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在外面做出这么明显的举动?虽然周围光线极黯,然而凡事总有意外,阮经武绝不想自己的私事给别人知道。

出了电影院,黄振烨的耳朵还是红红的,两个人回到家里,黄振烨见左右没有其她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些腼腆地说:“在电影院里我还以为你会摸到我大腿上呢,当时紧张得不得了。”

阮经武回头一笑:“当时我是真的有这个想法,而且……”

阮经武抱住黄振烨,手伸到他大腿上慢慢地摩挲,然后一点点向上转移到胯下鼓起的一处,一把握住,低声咯咯笑着耳语道:“最想摸的是这里。”

黄振烨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两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上,他强撑住了,低头看着阮经武将自己的裤子解开,把那已经挺立起来的东西抓在手里,这一下黄振烨不仅仅是腿软,整个身体都软了,喘息着靠在阮经武怀里,现在他天旋地转,四周围只有这个地方最可靠了。

阮经武笔挺地站着,两臂环住浑身发软的黄振烨,微笑着低下头将下颏抵在黄振烨肩头,视线专注地投射在那紫红色坚硬的性器上,静静地用心地揉搓着。黄振烨只觉得自己大脑中的神经仿佛有一根绳子拴着一样,随着阮经武的手不住地弹动跳跃,他仿佛都能听到脑浆撞击头盖骨的声音。

阮经武温暖的鼻息喷在他的颈部,酥酥麻麻的,黄振烨虽然下面刺激强烈,却也没有忽略这仿佛羽毛撩拨心间一般的酥痒,阮经武那好闻的气息让他的脑子更晕,鼻息中的热量如同助燃迷香的效果一般,让阮经武的味道更深地麻醉了他的大脑。

黄振烨不由得扭过脸去抱住阮经武的头就亲了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阮经武此时的表情居然这么冷静,就好像正坐在情报部看文件一样,然而自己却已经乱成这样了,于是黄振烨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不甘心的情绪,热辣地亲着,一定要让阮经武也激动起来才好。

阮经武笑着回吻他,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过了一会儿,黄振烨身体一颤,便彻底软了。

阮经武将这个已经软成一滩泥的人弄到了床上,两个人都脱得光光的绞在了一起,黄振烨两腿盘在阮经武腰上,这么奔放的姿势可是很少有的,如今黄振烨满脑子想的都是在电影院里阮经武将自己如何如何,只觉得紧张刺激到了极致,阮经武都不用怎样碰自己,黄振烨就已经发起抖来。

阮经武也没有想到今天的电影院之旅居然让他兴奋成这个样子,不过这对于自己当然是求之不得,讲真阮经武也在考虑不时要换一下地方做爱了,虽然自己觉得在家里滚床单也并不乏味,不过人毕竟是需要一些新鲜感来调剂的,尤其是像黄振烨这样战前回忆一片空白的人更是需要在画板上多添几抹亮色。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翻云覆雨,两个人终于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在床上安静了下来,黄振烨的脸上带着分外满足的笑容,他与阮经武的性爱几乎每一次都是很尽兴的,然而这一次的感觉却又不同,十分新鲜刺激,就好像他们第一次做爱一样,大脑深处点燃的焰火实在太浓烈绚丽,让人几乎有些承受不住。

阮经武抚摸着黄振烨湿淋淋的身体,轻轻笑着说:“我很想在花园里做一次。”

黄振烨顿时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千万别这样

,会被人看到的。”

阮经武在他耳边咯咯笑着:“又不是现在,不过总有一天我要在公园里做一次,就在花丛里,没有人的地方。”

这一下黄振烨可完全清醒了,他知道阮经武这个人记性很好,而且说得出做得到,既然今天能说出要在公园做爱的话,早晚有一天要实行的,如果被人发现,那自己可就没脸再见人了,还是这样安安分分在家里发生性事比较好,起码安全啊┓(?′?`?)┏

阮经武见他有些毛毛的样子,便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到那时我肯定会安排好的,不会出漏子。”

黄振烨一听,心里更不踏实了,好像明天就要上场一样,一颗心七上八下。阮经武见他一脸不安的样子,笑着又将他压在身下,紧紧抱住他吻了起来。

漫长的夏季终于过去,到了十一月的时候,天气开始凉快下来,气温十分舒适。然而更让人感到开心的是十号这一天在北京发布的越中联合公报,从此两国关系恢复正常化。这个时候的越共总书记已经是杜梅,阮文灵在这一年六月越共六大的时候就改任中央顾问,算是退居二线了。从杜梅十一月五号访问中国的时候,许多人就都盼望着两国恢复正常交往,如今这份声明终于发出来了,也可以说完成了阮文灵铺垫好的事业。

据说中共的江泽民书记十分欣慰,当场引用了清代诗人江永的两句诗:“渡尽劫波兄弟在,相见一笑泯恩仇。”已经成为顾问的阮文灵也非常高兴,当晚就挥笔写下一首诗:“兄弟之交数代传,怨恨顷刻化云烟。再相逢时笑颜开,千载情谊又重建。”

阮文灵前书记的这首诗从文学角度来讲的高明程度就不评论了,此时黄振烨满心只想着,中国改开十几年,发展得越来越好了,那么大一个经济体,如今两国邦交正常化,边贸只要放开,越南的物资也会丰富起来,日子就会更加舒服了。

阮经武将手搭在黄振烨肩头笑着,这就是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国与国之间固执于恩怨情仇都是没有意义的,然而无论是战争还是勒紧腰带的无私援助,总是要激起民众的感情才能够做到,最让人觉得难以承受的就是,国家的策略改变了,然而匹配旧形势的感情还流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