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攻心离间乱西羌 寒夜冷语逐少年

(剧情铺垫章,看肉可直接敲蛋)

雁门军营之中,征南将军帐内。帷幕后,一张沙盘正清晰描绘出南疆各方局势。

裴世卿立于沙盘后,向叶英指示道:“我汉军在边境有两重重关,南为云中关,由潘宿将军领五千安南军驻守;北为雁门关,由我领五千征南军驻守;云中、雁门往东,是魏王所在轮台,领两万魏王亲军镇守。他此次召集羌族先羚部落首领,就是在轮台外大漠之中假装议和,却事先设伏,将三十余人尽数俘虏并诛杀。”

叶英问道:“先羚并非羌族最大的部族,就算居心不轨,能前来议和也算拿出了诚意,魏王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他是在赌。”裴世卿指向匈奴以南,雁门与云中关以西的大片土地。

“西羌不是个固若金汤的整体,而是由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组成的。二十年前,羌人还是一片散沙,许多部落势力衰微,都臣服于中原。但近十年来出了个强悍的月氏部落,周边部落迫于其威力,纷纷归顺其下,共谋进犯中原,才被统称为西羌。

“先羚部落原先是羌族大部,在月氏崛起之后与其亦有矛盾争纷。去年秋天我斩西羌大元帅时,对整个羌族都有震慑之力。按照我们冬季俘虏的羌人供词,西羌内部对是否再次开战尚有疑虑,因此生出许多嫌隙,其中最为松动的,就是先羚。

“所以魏王赌的就是羌人内部不和已久。他用防范薄弱的先羚做靶子,若月氏贵族冷眼旁观而不救援,则西羌必定迟早分崩离析,魏王亦可一举击溃先羚部落。就算西羌有心应对,也必然被他这狠辣一招打得措手不及,慌乱之中,许多部落都会有不同对策,月氏想要再镇压控制,也需要一段时间。”

叶英评价道:“思路是对的,但是急功冒进了。”

裴世卿深深拧眉:“他卫临渊所在轮台,被云中与雁门拱卫其中,进可攻,退可守,自然心下安稳,觉得走一步险棋也无伤大雅。但我征南军与安南军,早已奉旨从魏王军中分出,拱卫在抵御羌人的第一条防线上,背后是南疆无数百姓的安危,能求长久安稳才是上策。

叶英道:“裴将军的意思是,雁门依旧是固守堡垒,有限出击?”

裴世卿道:“先羚虽然是强弩之末,但被逼急了也是会竭力反扑的。雁门此处虽然尚且无事,怕是云中首当其冲……”

“将军,轮台军情来报——”营帐外,忽有探马急声传讯。

“进来!”

一斥候立时入帐,跪地禀道:“五日前,先羚部落震恐不安,带领数万骑兵倾巢而出,一路劫掠其他小族部落,进犯云中关。”

“战况如何?”裴世卿面色沉黑,前踏一步。

“潘将军带三千步兵出城迎战,魏王殿下也带兵前去支援,杀敌两千余。先羚部落见攻城无望,已经向西北方向撤退了……”斥候顿了顿,又涩声道,“但此战,潘将军麾下兵士折损近半,粮草具马亦损失惨重……”

叶英心下一沉。眼下没有将先羚一举击溃,怕是等他们撤退后,就要与月氏同仇敌忾、联盟作战了。

叶英脑内飞快思索,然后正色望向身边的青年:“裴将军,如果有匈奴相助,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裴世卿皱眉道:“就算你与匈奴王有些交情,现在形势紧迫,匈奴恐怕不愿贸然出战。”

叶英道:“兵法曾言,兵战为下,攻心为上。西羌联盟已经出现裂痕,若此时能分而化之,离间月氏和先羚,再出兵合围才好。我在匈奴的时候,曾谋划过……”

两人沙盘推演一番,直至日暮。裴世卿又召各军师校尉入帐,定议计策,再派斥候分别前往匈奴与轮台。

夜色已深,叶英才从将军帐中走出,就看到穿着黑衣的少年立在营帐前。疆夜晚的寒风凛冽如刀,他却恍若未觉,只是静静守在那里,手里搭着件雪白的斗篷。

“煦哥儿?”叶英讶然上前,“不是让你先回去吗?这么冷,冻感冒了怎么办。”

十四岁的少年身形浸染在金色的月光中,仿佛一枝醇香的丹桂。

他给她系好斗篷,然后抬起一双清亮如初的眼,笑意笨拙而温柔:“等你,不冷。”

叶英的心脏有半秒停拍了。

半秒之后,她清醒过来。

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将少年放在她斗篷上的双手轻轻推开。

“叶煦,你已经长大了。等这次战争结束,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少年的身形凝固在原地。

意识到对方是要求他离开之后,叶煦全身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小兽,瑟缩在寒风之中。

他用委屈又喑哑的声线,低声哀求着她:

“让我一直跟着英姐姐,不行吗?”

“你当然不能一直跟着我。”

叶英眼底泛起沉冷的墨色,仿佛一层屏障,将自己与他人远远隔开,“以前救你,是看你可怜,也是一时冲动。而这么久以来,我都把你当做一件趁手的工具用。但总不

能永远这样下去,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少年急得涨红了脸,眼眸里现出几分炙热的占有欲:“你需要人保护……”

“我不需要。”她与他四目相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需要。”

“你也不要总想着保护别人,好好照顾自己。干净、安稳、坦然地活着,就很好了。”

眼前的少女面容沉静,眼神淡然,恍若不沾人间烟火的神只。叶煦垂下眼睫,掩藏心中复杂的情绪。

他的心脏如同一根拧紧的麻绳,揪痛到麻木不堪。

干净、安稳、坦然。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一直都是叶英最想要的。

所以在她面前,他才会拼命伪饰成这样一个角色。

如果可以,他巴不得捂住她的眼睛,永远不让她看到自己所有的凶恶、不堪与欲望。

少年涩声道:“我明白了。”

“但至少在南疆,让我还陪在英姐姐身边。”

叶英心中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好险。

寒风割面,前路沉黑。

她心里想道,有那么半秒,她居然在想和他的将来。

一个连自己从何处来,要去向何处都不知道的人,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谈将来呢?

————

第二日早晨,叶英没精打采地晃进了将军帐。

裴世卿一夜没睡,正在看近期战报文书,见她进来,抬眼望去,就看见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挂在少女脸上:“这是怎么了?纵欲过度,终于遭反噬了是吧。”

叶英道:“是你们军营的床太硬了。”

“知足吧,还给你单独安排一间。”裴世卿不再闲话,搁下文书道:“今天我们派出去的轻骑捉回了几个羌人。”

叶英问道:“是先羚还是月氏的人?”

“是个小部落的散兵。”裴世卿道,“原本是依附于月氏,但是先羚带骑兵四处劫掠这些小部落的粮食马畜,月氏也不闻不问,才无奈逃窜到雁门附近。”

叶英忙又问:“他们现在在哪?”

裴世卿道:“几个人路上都受了伤,在医庐里包扎。”他微微一笑,“本将军打算,把他们治好了,赏银两马匹,再风风光光地送回部落。”

叶英会心莞尔道:“先招降,再离间,待其松懈时再一举击溃,裴将军真是足智多谋,聪慧过人!”

裴世卿面上笑意更深,一拍她的肩膀:“走吧,跟本将军去医庐看看。”

策马行至医庐,穿入回廊,便透过窗看见屋内一个熟悉的白发身影。

梅凤澜曾在南疆住过多年,颇有声望,这次他奉旨而来,也是为了做军医随军治疗,因此一到雁门,就直接进了军营医庐。五千征南军,身上哪有个没病没痛的,梅凤澜也像是把平生的耐心都放在了行医上,日日住在医庐里替他们诊脉针灸、撰写医方。

“梅先生。”裴世卿上前问好,“先生近日在军中操劳辛苦了,我替雁门军士谢过先生。”

“裴将军无需客气。”梅凤澜还是冷淡自若的模样,微微颔首,“在下只是尽分内之事而已。”说罢,他又瞟了旁边的少女一眼。

叶英不知为何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冷了几分,不由打了个寒战。

梅凤澜继续写他的医方,两人便去见了那几个羌人,对方被中原将军这一通嘘寒问暖弄得受宠若惊,态度也极为软化。

裴世卿微笑道:“我们中原用兵,只诛羌族有罪之人。本将军也知道,贵部落爱好和平,只是苦于大部落威压,才不得不被迫表明立场。只要从今往后不再跟歹人勾结,或者能够将功赎罪,我汉军也必然论功行赏,既往不咎。”

叶英跟他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如果真的打起仗来,月氏自然能冷眼旁观,渔翁得利。但是烽火一烧起来,这南疆还能剩几片畜牧的草原?所以啊,先羚也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反对好战的月氏了。如今与中原和匈奴交好,才真的是弃暗投明啊。”

中原人玩兵法的时候,草原人还在玩泥巴。两人把几个羌人哄得一愣一愣的,而且这次也确实是因战乱深受流离失所的痛苦,因此都激愤起来,纷纷表示要支持汉军平乱。

两人探望了羌族俘虏,裴世卿急着回训练场督示操练,叶英便独自顺着医庐的回廊往慢慢回走去。

走过梅凤澜的住处,却是门窗紧掩,看不清人影,只听见屋内传出一声轻咳。

叶英心道不好,生怕自己又被抓去做研究,于是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

“久未见贵客,既然来了,进来寒暄几句又何妨?”那冷淡的声音从窗缝间传出,生生阻断了少女逃离的脚步。

事已至此,装聋作哑也不行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回身,推开了那扇紧掩的木门。

屋内装饰极为素简,一套桌椅,一张木床,四处都弥散着淡淡的药香。晴朗的光透过窗棂缝隙,将整间屋子照得如同雪洞一般。

而当叶英看见梅凤澜之时,她只

觉得“轰隆”一声,头顶炸了个响雷,大脑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男人背身站着,身上未着寸缕,白发丝滑垂落在肩头,清瘦的上身,一对突出的蝴蝶骨仿佛振翅欲飞。再往下看去,凹陷的腰窝下是挺翘的臀部和修长挺拔的双腿。雪色的皮肤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如同一块蒙了薄纱的美玉。

他转过身来,一双眼眸幽黑又清冷,眸底依稀燃着奇异的光,莹润的足尖踩在地砖上,悄无声息。

梅凤澜就这样坦坦荡荡地走到她眼前,露出一点笑意:“看傻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拉起她的指尖,往自己玉雪凝脂的胸膛上按去:“那不如,同我来做些傻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