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变柒花君

64:我就是你最大的败笔

陆唯反倒不怕了,他早已见过关思妶最恐怖的一面,此时面对关父的怒容,反而对他来说没有太大杀伤力,何况刚才自己还被变相羞辱,他才不要忍气吞声。

周遭静了许久,关弘曜刚毅的脸庞显得很是阴森。“选择……你知道他为什么叫思妶吗?”

陆唯猜不准关父的意思,老老实实接话。“是他母亲起的?”

关弘曜的目光落在屋外的庭院中,眼底冷漠。“他妈妈叫姜妶,让关思妶出生,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选择。”

陆唯震惊不已,想起关思妶和自己说过的话,那些阴暗的过去,对离世母亲的内疚自责。

“这对小关不公平!”陆唯双拳紧握,骇然道:“你怎么能不顾他的感受,让他一直活在愧疚里!”

懵懂无知的婴儿,凭什么从出生开始,就要背负害死母亲的罪状,冷酷无情的父亲,给亲生骨肉赋予的名字充满指责意味,从未将他当做至亲看待,而是一个用来惦念亡妻的工具。

关弘曜脸上毫无波澜。“他出生,代价却是带走我的爱人,这就公平了?”

陆唯内心震慑,终于明白关思妶那些劣性是哪来的,是遗传自面前这个男人,那副无药可救的扭曲神态,俩人简直一模一样。

关弘曜朝陆唯靠近几步,眼尾的细纹丝毫不影响逼人威厉。

“思妶从小到大的选择都以失败告终,和你居然能熬到现在,我很好奇,他当初欺骗你还囚禁你,你应该是有恨意才对,为什么又轻而易举的接受他,难道你的精神状态一直没恢复?”

讽刺味道十足,是在故意揭露伤疤,挑起纷争。

陆唯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不着他的道,还是那句话。“他做错的事我不会原谅,但脾性会因人而异,我会给他改变的机会,这种改变不是剥夺,是让他做自己,懂得尊重别人,他努力了,我就会信他。”

关弘曜负手而立,并未将陆唯放在眼里。

“我想你大概有所误会,没有任何人能影响思妶,关家的人天生如此,他现在装作安分守己的普通人,玩什么可笑的过日子游戏,是因为还对你着迷。”

他这个年龄,经历过无数血风肉雨,靠着心狠手辣才走上如今不可撼动的地位,绝不会因为几句漂亮话就动容。

“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的所作所为足以构成犯罪,你这次宽恕了他,假如有一天他对你腻烦,转而对别人做出相同的事,到那时,你还能说出这些豪言壮语?”

陆唯一时呆滞,从未想过关思妶会抛弃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关思妶紧追不舍,千方百计的制造相处机会,否则他们早在一年多前就结束了。

关弘曜神情倨傲,冷眼看着陆唯。

“放心,我对你没有敌意,相反我同情你的遭遇,思妶身上流着关家的血,对新奇玩物的兴趣永远不会减退,我允许他在短时间内胡闹,但早晚要落叶归根,况且你没有能力,更不能确保他一辈子会安分守己。”

陆唯的沉默在意料之中,关弘曜阅人无数,早已知晓像陆唯这样得人,能盖上普通印章都是奢望,怪奇身体又性格软弱,只会是任人宰割。

话已至此,再愚笨的人都听明白其中含义。

就在关弘曜打算送客时,却被陆唯叫住。

“关先生,我不否认你的说法。”瘦弱的身子板正挺直,目光如炬。“也许您这里可以给小关庇护,能解决所有他犯下的错事,但这样只会助长火焰,等到燃尽的那一刻,他的存在依然毫无意义。”

清秀的脸异常苍白,额头还冒着细汗,却有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小关选择了我,我就不会放任他,假如有一天他真的伤害别人,就应该受到应有的制裁,即便您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也没权利干涉。”

气氛一时僵持,关弘曜居高临下的盯着陆唯,忽然发觉自己轻看他了。

不知从哪个方向陡然传来巨响,守在门边的侍者迅速上前,一边听着耳麦里的汇报,一边恭敬道:“家主,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庭院中闪现一道身影,用极快的速度冲入内堂,一脚踹飞站在陆唯身边的侍者。

陆唯惊喜交织,被关思妶楼在身侧退远。

门廊周围迅速竖起了人墙,训练有素的手下堵死出路,空气里弥漫着危险气息。

关弘曜面色冷峻,伫立于高堂之上。“还以为你离家这么久,能有什么长进,还是一样扶不上台面。”

关思妶的右腿微微颤着,嘴上还从容不迫的回击。“爸,你有什么事说一声就好,我哪敢不给你面子,先生胆子小,你大动干戈的把他请到家里,万一他哪里惹了你不高兴,不小心把你气死怎么办?”

俩个高大的男人势均力敌,气场竟不相上下。

关弘曜显然更沉得住气,嗤笑道:“我总要看看,是怎样的新鲜玩意这么有本事,让你迷瞎了眼,整日要死要活。”

目光瞥向陆唯,毫不掩饰轻蔑。“有点意思,省得你又男人又女人的挑了。

不可否认,这些话伤到了陆唯,心口被刺的好痛,肚子里也好难受,所有勇气都随着关思妶的出现消逝。

关思妶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危险意味十足,反唇相讥。

“我的眼睛不是爸你弄瞎得吗?干嘛要推卸责任啊,你说你年纪越来越大了,还辛苦搞这些无聊的事,桐哥要是知道你派人闯入他的医院,一定会更讨厌你。”

关弘曜失了表情,连陆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然动怒。

但他没有发作,忽然问:“那些人是医学界的术士,你要委托他们什么?”

陆唯浑身一僵,面上的惊慌藏都藏不住,这里在场的人不下二十个,如果被他们听去原因,等于在将自己凌迟处死。

这些反应被关弘曜尽收眼底,他产生了狐疑,联想到获取的情报,还有那些针对女性的检查仪器,霎时恍然。

“难不成……”关弘曜表情古怪的盯着陆唯,又去逼视关思妶,竟有些激动。“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脑子开窍了?”

不像愤怒,更似惊愕和莫名的喜悦。

关思妶却渐渐敛了笑意,眼神阴鸷。“不劳您操心,有你这样的前车之鉴,我不会犯相同的错。”

父子之间的勾心斗角,陆唯无法参与,也感到艰深晦涩,但他隐约觉得某种禁忌被揭开,是抛在空中的炸药,只待点燃的那一刻。

“啪嗒”一声,名贵茶杯被捏得粉碎,关弘曜五指微碾,垂眸盯着已化为垃圾的残渣。

陆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已认清现在的局势,他们父子并非旗鼓相当,关父既然能避开关思妶将自己带走,那假若要他永远走不出这里,更会是易如反掌。

湿汗顺着脸颊流下,浑身忽冷忽热,陆唯几乎站不稳,他生来普通,哪会想到有一天涉身于这等危机场合。

关思妶牵住陆唯的手,没有选择继续纵火,态度软了几分。

“你请先生过来,我能理解你的用心,想见见儿子的爱人没问题,可其他人误会了怎么办,珩哥已经参加了仪式,众目昭彰,以您的身份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身侧的话语渐渐虚幻,陆唯强忍着晕厥感,在心里默念绝不能狼狈倒下,独留关思妶一人面对,他发着抖,一半是恐惧,一半是腹痛折磨,最终没坚持住,突然捂住嘴干呕一声。

关思妶脸上的焦灼转瞬即逝,依然直面关弘曜,甚至漫不经心的说笑。“我们突然不见,桐哥应该会一直在医院等我们,如果他不着急,我还想和您吃顿晚饭呢。”

关弘曜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就放在陆唯身上,看都不看关思妶一眼。“他是你舅舅。”

语毕,手臂轻挥,门廊上的人立刻散去。

关思妶听到刚才的话,本能的露出讥笑,但感受到陆唯的颤抖,还是忍了逆反心理。

“思妶。”浑厚男声,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别忘记,你是关家的人,这是你这辈子摆脱不了的事实。”

关思妶并未回头,和陆唯相牵的手紧了紧,难得正色道:“爸,你总是自作聪明,随便对人说教,你就没想过最蠢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吗,我不就是你最大的败笔。”

穿过庭院,再经过数间矮屋,才来到正门长廊。

斜侧方停着一辆车,车头几乎撞变了形,能猜得出是从大门冲撞而入,在关思妶离开前,没有佣人敢去收拾残局。

驶离古屋许久后,陆唯坐立不安。“小关,你离家了?”

关思妶开着车,闻言一笑。“先生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陆唯想听的回答不是这个,就算早知道他们父子矛盾颇深,可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这次显然牵扯到了自己。

抵达医院停车场,关思妶拉住陆唯的手,捧到眼前查看。“他们给你绑绳子了?”

手腕留有红痕,很浅,陆唯如实说:“绑了一会,下车以后就解开了。”

“吓到了吧,我爸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他脑子有问题,别理他。”关思妶深深叹息,此时才露出心有余悸的愧色。“全是我的错,他是迁怒了你,好丢脸,真的很不想让你们见面。”

陆唯猜想的没错,他显然是其中一根导火线,但他并不感到内疚,只是忍住思考,假如自己和关思妶的恋情终止于一年前,那他们父子的关系,有没有可能不会决裂到如今的地步。

“应该见面的,他是长辈,更重要还是你的父亲。”陆唯面色虚弱,不开心的垂下眼眸。“不过,他含沙射影的说,说我的身体,我有一点点难过。”

有权有势,想调查一个人的底细轻而易举,虽说隐私曝光还被耻笑,有关思妶间接性的责任,但陆唯不怨他,因为在权势滔天的关父面前,他们同为笼中困兽。

关思妶盯着陆唯,认真说:“先生,不要管别人,我和我爸的事与任何人无关,是注定的,如果不是遇见你,恐怕更难收场。”

肚子又在作怪,陆唯疼得直冒冷汗,关思妶连忙带他去坐电梯,但神情只是担忧,

再无先前的阴沉之色。

抵达楼层是另一个科室,陆唯以为还要再做几项检查,却被安排进了病房,直到吃了药,挂上点滴,他才知道检测报告已出,自己并未怀孕,一切都是虚惊。

陆唯从小几乎没生过病,但一生病就比常人严重些,许是前些日子太过劳累,加上换季变天又不注意饮食,才患上了肠胃型感冒。

关思妶坐在病床边,手伸到被子里给陆唯揉肚子。“还难受吗?想不想吐?”

经过治疗,陆唯已经好转很多,刚才还能顺利进食,他摇摇头,问道:“我们从你爸那离开以后,你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关思妶解释说:“你很不舒服,我怕你再胡思乱想,还是先治疗比较好。”

没有怀孕,只是生病,检验报告也在专家那得到证实,陆唯体质特殊,原本就很难受孕,假若真有奇迹发生,那谁也不敢保证新生命的到来,会让母体付出怎样的代价。

陆唯说不出此时的心情,松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失落,只有那么一点点,虽说从未有所期待,可一旦和相关可能沾上了边,多少还是会挂念在心。

抛开不切实际的遐想,关思妶的一系列反应太奇怪,自事发那天起,他心事重重浮躁不安,现在得知了检查结果,又仿佛心中压得巨石落下,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好似在他看来,生病和怀孕相比,前者才更为重要。

“小关,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

陆唯也不想杞人忧天,可那天关思妶反常的态度,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

关思妶毫不迟疑地回答:“只要是先生的,我都会喜欢。”

他的手掌缓缓上移,从陆唯的肚皮摸到乳头,眼神变得很暧昧。“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先生如果想要肚子变大,我会一直射给你。”

陆唯骂他不正经,故意歪曲自己的意思,缩在病床边缘不给摸。

关思妶顺势靠过去,扶住陆唯的脑袋给他按摩。“先生,我喜欢你。”

陆唯不好意思的嘟囔。“说这个干嘛呀。”

“想告诉你,有时候因为太喜欢,会不小心失误,那天我心里很慌,没有顾及到你的情绪,对不起。”

陆唯默默听着,多少理解了关思妶的反常,他才二十几岁,本就没有正确的家庭观念,自己都是个半大的孩子,突然听到那种消息,又怎么能冷静地面对。

今天在关父那走了一遭,陆唯到现在还倍感压迫,他都不敢想象,关思妶是如何在这种压迫中长大。

陆唯嗯了一声,脸颊蹭弄手掌,困倦地喃喃。“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要站在你父亲的阴影下。”

关思妶神色微动,看着陆唯的睡颜,露出一抹古怪笑容,像在庆幸他的单纯善良,又仿佛沾沾自喜。